我,游戏,世界——网瘾少年的二十年游戏人生

1月18日,豆瓣发布了2016年度游戏榜单,这是游戏从“条目”中独立为正式模块后的第一份榜单,也是游戏第一次能和电影、读书、音乐一样能够以独立榜单的形式呈现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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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份榜单,我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点进去看看16年有哪些好游戏,而是:“嗬,游戏人终于能和学者导演乐队平起平坐了吗”。对于千千万万混迹于豆瓣的网瘾少年来说,也许这是一份“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里程碑式的榜单,意味着以往蜷缩在条目一角的游戏正式成为了与书籍、电影、音乐这些主流文化分庭抗礼、值得交流品鉴的“第九艺术”,从某种程度而言,其出炉的意义不亚于《独立宣言》之于新生的美利坚。

和众多临近三十这档人生关口的老男孩一样,1991年出生在南方一座四线小城的我也是一名标准的“网瘾少年”,从儿时的小霸王到现在的PS4,二十余年的游戏人生已经让游戏成为了我精神世界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道是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走在奔三之路上的我看到这份豆瓣榜单的刹那,那些年的无数的酸甜苦辣不禁涌上心头,随手记录下了这份我与游戏共同成长的轨迹,在分享自己与游戏的故事的同时,也希望能与更多有同样经历的网瘾少年们有所共鸣。

(顺便建议游戏条目里能加个“在玩”选项吗,这把年纪了一个游戏随便都够玩上个一两个月啊)

上世纪90年代那会儿,各种新鲜时髦的事物逐渐涌入国门,冰箱彩电洗衣机这票老“三大件”逐渐成为明日黄花,取而代之的新(zhuang)潮(bi)姿势则是出门掏出个BP机或者大哥大。而在这些风靡一时的电子产品中,少不了家喻户晓的小霸王游戏机的身影——哦不是小霸王学习机。这大概是那个年代大多数男孩子的第一台电子启蒙玩具,不知道有多少小屁孩打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名义央求爹妈买了一台带着老大个键盘的所谓“学习机”,然后键盘常年吃灰,手柄却磨掉了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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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娱乐方式匮乏,从小在内陆小城的巷子里长大的我自然没有农村孩子那种亲近自然的机会,上学之后,一群六七岁的小男孩每天放学的娱乐活动不外乎在街头巷尾玩战争游戏或者是蹲在电视前等每天一集的动画片。直到某家买了一台小霸王,现在看来如马赛克一般的8位游戏对于玩腻了打仗的熊孩子来说不亚于发现新大陆一般,于是和《灌篮高手》、《铁胆火车侠》这些TV动画一样,三三两两地到小伙伴家里一起玩小霸王成为那个年代的我们每天放学之后的必修课。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小霸王原来是任天堂FC红白机的山寨机,但是在那个信息闭塞的蛮荒纪元,一群放学后围在电视前抢着手柄玩《魂斗罗》和《冒险岛》的小毛孩哪里知道什么世嘉索尼任天堂,在我们心中,小霸王就是极乐净土的代名词,口耳相传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BABA”更是一字抵万金。逢年过节最想要的礼物不是新衣服,而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软磨硬泡地缠着父母到商场里买一盘十几元的“XX合一”黄色卡带,那时候十块钱不是小数目,一盒卡带足以当做生日礼物让男孩子欢呼雀跃好久。

彼时的我虽然还没读小学,但小小年纪就已经表现出了网瘾少年的非凡潜质。某次和邻居家的大哥一起玩《忍者神龟》到晚上10点不睡,两边的老娘不知道来催了多少次,激战正酣的我们自然以无数次的“马上就好”加以搪塞。最后我妈一怒之下直接摁掉了机子的电源,马上就要通关的俩毛孩刹那间一片“唉!!!???”的哀嚎,随即双双被拎回家,成为我记忆中第一场关于游戏的纠纷。

长此以往的贪玩加不听话,以至于我的第一台“学习机”就在老爹的盛怒之下香消玉殒,成为第一个在我父亲双拳下遇难的游戏产品。但父亲发怒完没多久心就软了,又给我买了一台新的小霸王,这会儿是不带鸡肋键盘的真正的游戏机。那时一脸兴奋的我不会想到,我的“网瘾”所激起的家庭矛盾,以及父母愤怒与爱怜的循环,将在今后十余年的成长道路中轮番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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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笨重的个人电脑还是稀罕货,动辄上万的价格对于中国的一般家庭来说难以承受,加之因特网还没有普及、电脑功能单一,使得当时没有多少普通人冒险去吃这个“螃蟹”。在那种时代背景下,刚上小学一年级没多久的我在某天中午放学回家时,看到家里突然多了一台崭新的联想电脑时,那种面对新世界大门时夹杂着兴奋与疑惑、好奇与不安的复杂心情我至今仍难以忘怀。

二十年后,再回想起那个潘多拉之盒被打开的中午,那无疑就是我人生中将被永远装裱定格的瞬间。

1998年那会儿,网吧在我们这种四线小城属于UFO一般的存在,父母敢花钱买一台家用电脑,也算是时代的先驱了吧。我家的第一台联想电脑,内存只有64MB,硬盘不足2G,显示器是大个头的CRT,鼠标是滚轮式,主流操作系统还是Windows95和98,距离划时代的XP诞生还有三四年,开机要好几分钟,点开个程序有时都不利索,即使以2000年出头的电脑配置来看,也是活脱脱的一老爷机。

饶是如此,对于玩惯了小霸王的我来说,电脑上那些画质精美、玩法丰富的单机游戏瞬间将FC的8位游戏秒成了渣渣。我人生中的第一款PC游戏是98年的《玩具兵大战》,操作着几个绿色玩具兵在厨房里打蟑螂、去铁道上炸火车、突突突打死黄色小人,让8岁的男孩玩的不亦乐乎,边玩边想我勒个去,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小霸王更好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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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龄段的熊孩子大概都会碰到一个“人生导师”,对于男生来说,这个人极大概率是大表哥,我也一样。由于我的老家在外地,每年的寒暑假都要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因此每个假期,和同样嗜好游戏的表哥一起战到天明就成为了我学生时代最翘首以盼的事情。由于表哥比我大、接触游戏比我早、成绩也一直很优秀,在家里玩游戏的环境比我方便的多,因此一直是我的引路人,从8位和16位时代、到PC单机、再到网游,我一直随着表哥的步伐亦步亦趋,每次寒暑假回老家从导师那里得到的教诲都成为了我游戏人生的“启明星”。

那时的联想电脑有一套自己开发的叫“幸福之家”的程序,预装有一款国产游戏《铁甲风暴》,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即使是在《红警》和《星际》横行的年代里也是一款非常优秀的RTS作品,在游戏光盘获取渠道稀少、几乎只能靠同学间互相交换的小学时代,一两张光盘几乎就承载了整个小学时代放学后的欢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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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小霸王是让人眼花缭乱的亭台楼阁,那么电脑就是让人纸醉金迷的世外桃源。玩上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电脑游戏后,我自然是欲罢不能。沉迷的端倪稍显后,父母对我玩游戏的时间开始加以管控,每个星期只允许在周末玩两个小时,其余一律cut。但是区区两个小时对于我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每天都在抓耳挠腮盼着周末的幸福时光,两个小时掐表完被勒令关机后简直跟丢了魂似的,对于游戏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怎么办?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于是乎,为了在非法时间段摸一会儿鼠标,我和我父母间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猫捉老鼠的“网瘾战争”,在不断的偷食“禁果”中,父母的侦查能力和我的反侦查能力都在不断进步,成为伴随我整个学生时代的“成长的烦恼”。

小学那会儿放学比较早,父亲在机关里上班,母亲是老师,回家时父母经常还没到家,于是争分夺秒地吮吸一下游戏的芳香成为每天放学后的必备功课。偷偷当贼的感觉自然不太好受,一边是眼前眼花缭乱的游戏世界,一边要提心吊胆地估算着爹妈回家的时间,特别是我妈下课回家时间不固定,有时候战战兢兢地关了机之后很久才回来,有时候玩的正酣却突然听到开门声,只能慌乱地强行按掉主机的电源,然后蹑手蹑脚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假装在做作业。没发现那是万幸,但是动作一慢、声音一大就得露馅,而且那时的Windows98在强行关机后,启动的时候会有明显的蓝屏自检画面,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晚上老爹一开机啥都知道了,脸瞬间就黑了,免不了挨一顿臭骂。于是在强行关机之后,只能趁着父母在厨房烧饭的空隙偷偷到书房开机跳过自检再关机:装了逼就跑,真他妈刺激。

长此以往,父母自然知道我在偷偷搞事,于是侦查手段进一步升级。那时的CRT显示器个头大、散热差,运行一会儿就会发热,老爹回来之后机都不用开,手往后面一摸:小样儿,还热着呢!顿时我就傻眼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吃了苦头之后我也学乖了,早几分钟关机之后就拿着家里的蒲扇使劲往显示器后头哗啦啦地扇,扇凉之后再回房间一本正经地做作业,还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洋洋自得。多年之后某次在同龄人聊天时,听到别人谈起自己小时候也曾经干过“拿着扇子扇显示器”这种事时,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大概是男生无师自通的本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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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二去,光靠批评教育是没用了,于是开始断水断粮,先是关电源,后来是拔键盘线、电源线、各种线,我见招拆招,一一化解。最后老爹来了狠招,把鼠标下面那颗滚轮给卸了,这下我彻底傻眼:那时没光电鼠标,没有滚轮就成了死老鼠,电脑开的了机,但是光标动不了,只能瞅着屏幕上诱人的游戏图标干瞪眼,无可奈何地啪啪啪敲下键盘泄愤。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爹妈出差一天,临走前把主机背后和插线板的线拔了个精光——不在一整天啊,这就好像把你和一张网红脸关在没人的小黑屋一天,但是只许看不许摸一样,甭提多难熬了。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欲火焚身的我独自坐在地上琢磨了半天,居然把一堆散乱无序的线一根根地倒插了回去,当发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摁下电源键,看到屏幕重新焕发出圣光的那一刻,幸福地头晕目眩的我不禁深深地感到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的伟大之处——毫不夸张地说,从小到大,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打心眼里为自己的努力感到骄傲的时刻。

为了充分利用那几十甚至十几分钟的灰色游戏时间,我可谓绞尽脑汁、不择手段,父母偶尔买个菜、串个门,“啪”的一声关门声就是“做你m比的作业起来嗨”的信号。现在想来,父母约莫是一直知道并有意宽容我这种“偷腥”行为的,他们也知道对于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来说,过于高压的管控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疏堵结合地加以引导。事实证明,这种“围城必阙”的策略远比一纸“再玩就打断狗腿”的禁令明智的多,学生时代的我虽沉迷游戏多年却没有堕落,多半也是拜宽松开明的家庭教育所赐。

长大成人后,再回想起那十余年的“猫捉老鼠”,反而觉得那些年在父母管制下胆战心惊又如饥似渴的的游戏时光,却是最能单纯地享受游戏乐趣的日子,如今拥有了充裕的自由时间,却再也无法找回孩提时那种对游戏的赤子之心。回想《钢之炼金术师》里炼金术所强调的“人没有牺牲就什么都得不到,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的核心原则,这大概就是一种人生的等价交换之术吧。

小学时代虽然贪玩,但是游戏并未给我和父母的关系带来太大的困扰,毕竟小学生学业压力轻,考试也简单,期中期末拿着八九十分的卷子回家交差,父母也不好说什么。然而上了初中,特别是进了全市最好的初中之后,成绩的短板开始给我的游戏生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初中刚好是男生最恃勇好斗的年纪,很不幸地是,我被分到了一个有班霸的班级,没多久班上的一半男生就聚集成了一个三天两头搞事的不良团体,把整个班弄的鸡犬不宁。性格内向的我不是惹是生非的料,加之成绩不好、体质瘦弱、交流能力又差,自然不幸沦为被欺凌的对象之一。

与此同时,随着家用电脑开始普及,街头巷尾的软件店和十块一张的“芝麻开门”盗版游戏盘风靡一时,在软件店的一个大盒子里一张张地挑着游戏碟成为常见的街头一景。我生活的小城街头只有寥寥两三家“软件店”,每周最盼望的事就是周末放学后到只有几平米的软件店里,望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正版游戏哈喇子流一地——那时一盒正版游戏最少也要三四十块,只能在生日或者成绩进步的时候要挟老爹买一份,或者偷偷攒钱买一份之后扔掉老大的外包装,然后把光盘私藏起来。在网络下载尚未普及的时代,光盘几乎是玩游戏的唯一媒介,每次回老家看到土豪大表哥塞满几大包光盘盒的盗版碟,就恨不得全部借回家鏖战一个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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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国产游戏在2000年前后迎来了一个佳作井喷的黄金期,《天之痕》、《仙剑奇侠传3》、《秦殇》这些经典接踵而至,特别是对于我这个三国迷来说,那时的三国游戏可谓是百花齐放:国产的《三国群英传》、《傲世三国》、《三国群侠传》、《三国立志传》、《幻想三国志》、《三国霸业》、《赵云传》、《富甲天下》,光荣的《三国志》、《真三国无双》、《三国志英杰传》、《三国志曹操传》……无一不是完成度极高的精品。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国产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凋敝直至死亡的,只记得曾经有一段可以以国人制造为傲的光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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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种类越来越丰富、购买越来越方便,五光十色的游戏世界诱惑力自然也就越来越大,加上学习考试与校园生活的压力所迫,游戏和武侠小说一样渐渐成为我宣泄内心压力、寻找精神寄托的一处世外桃源。

中国的教育有一个特点,成绩和待遇挂钩,几乎可以当做任何事情的“免死金牌”,只要考试考的好,平时干什么老师家长都不会反对,反而会说你多才多艺,反之成绩一差,有什么“不良嗜好”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罪恶之源。在那个年代里,老师家长眼中“玩物丧志”的万恶之源无非就是游戏和小说。初中的我成绩极差,班级四十多号人常年在三十多位徘徊,最好考过二十几,最差的时候已经是吊车尾,成绩的阴影如影随形我整个初中三年,一度让都是大学生的父母脸上无光。每次都带回这样的成绩单,父母的脸色自然不好看,说不清是因为玩了游戏才成绩不好,还是成绩不好才更想在游戏中寻找安慰,总之成绩稀烂、又身无长物的我逐渐陷入了恶性循环,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更加如饥似渴地在另一个世界中不能自拔。

但幸运的是,即便成绩很差,父母对我的态度还算宽容。虽然愤怒的老爹曾在我眼前将《铁甲风暴》的光盘掰成两半, 但是一直没有封杀我的游戏时间,生日的时候会带我到软件店里买新的游戏碟,还会为了给家里的老爷机装上新买的游戏亲自把硬盘清的干干净净,对于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吊车尾来说,这种通情达理未免有些太奢侈了。但因为游戏与成绩,我和父母、以及父母之间的关系无可避免地会出现矛盾与裂痕。

某次,全家出游回家后的晚上,我乘火打劫要求玩会儿电脑,心慈手软的父亲不顾母亲的极力反对还是答应了,不满的母亲不禁开始牢骚,父亲忍无可忍骂了一句“让他玩一下又怎么样”,母亲随即也来了脾气。坐在电脑前玩着《三国群英传》的我听着身后的父母为此而争吵,心里不禁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感到自责,但却又一阵惘然:这样空无一物的我,除了游戏还拥有什么?

矛盾最激烈的一次是一场补习班引发的惨案。原本我参加的补习班在星期天上午,临放假的时候老师突然说因为有事提前到星期六下午,我心里顿时一惊:星期六下午可是法定的游戏时间,为玩手上的《天之痕》我都朝思暮想了一个星期,咋地说变就变?在游戏和补习之间,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游戏,于是支支吾吾地以“家里有事”为由向老师请了个假,机智地享受了下午的欢乐时光。然而好景不长,晚上几家人一起下馆子,我撒个谎说第二天上午的补习班取消了,察觉异常的父母一顿追问,狼狈的我招架不住便露了馅,望着老爹霎时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我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完了。

饭后回家的路上,认为我不想去补习班的父亲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在前面,母亲则痛心疾首地列举着父亲的付出,数落着我的不是。回到家后父亲积蓄已久的不满终于爆发,强忍着揍我的冲动怒吼着将一根筷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前额。时至今日,我已经无法回想起那夜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入睡的,只是现在将心比心地设想一个恨铁不成钢、却又甘愿付出那么多的父亲面对不成器的儿子时心里的那份郁结,不禁有些黯然。

第二天上午,冷静下来的父亲像往常一样用电瓶车搭着我去学校,语重心长地教育着我。坐在后座的我既惭愧又好笑:昨天下午课就上完了,今天我还来干嘛?但又不便说穿,只得拿着本漫画在学校的操场上坐了一上午——几年前无意间聊起此事时,我才向父母坦白了当年的真相,如今长大的我与老去的父母已经可以一笑泯恩仇,而那段“成长的烦恼”也成为我的游戏人生中最凝重的一记烙印。

临近中考,我的成绩却每况愈下,老爹在我房间里贴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一张是乡下破破烂烂的高中,问我要去哪?当时的我已经有些自暴自弃,心里想着无所谓了,甚至中考前几天剑拔弩张的紧张备考时,手里揣着的还是一本《诛仙》——没错,萧鼎的《诛仙》,管他娘的考试,只要考完能痛痛快快玩一个暑假的游戏就行,反正老子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吊诡的是,最后我的成绩竟然稀里糊涂地比本地最好的高中还高了10分,至今我也弄不明白老天眷顾还是系统开了小差,只是班上一名成绩一直非常优秀、跟我关系也很好的男生X君却翻了车,考了个惨不忍睹的分数。或许是冥冥之中我命不该绝,阴差阳错地和X君的卷纸偷梁换柱了吧。但这次意外的咸鱼翻身却让我切身悟出了一个道理: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总而言之,这个分数着实让父母惊喜了一番,在初三的暑假终于淘汰了那台陈旧不堪的老爷机,给我买了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2006年的那个夏天,鸟枪换大炮的我兴奋难耐,立马安装了一款思慕已久的游戏,从此它就像一枚齿轮,上面连接着现实,下面镶嵌着梦境,齿轮缓缓转动,现实与梦境若即若离,无数人的另一种命运从此开始悄然旋转。

2005年4月26日,《魔兽世界》在中国大陆正式公测。一个世界在等待,一扇大门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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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虽然买电脑买的早,但是上网却上的比别人家晚,大概是父亲对我的“网瘾”早有预感,之前一直用的是最古老的拨号上网,滴滴答答拨几分钟,开个网页都吃力,所以接触网游也很晚。那会儿《奇迹》和《仙境传说》盛行,没有赶上第一波网游浪潮的我接触的第一款网游是《梦幻西游》,至今记忆犹新的是由于玩的时间少,又是个菜鸟,我玩了个龙宫之后嫌加门派技能耗费经验太大,于是打怪都懒的放技能直接扛把枪上去捅人,久而久之就玩成了奇葩的全力量肉搏龙宫。可惜我没有坚持下去,不然开创一个划时代的全新流派指日可待,没准见着龙宫弟子就问:你很有想法,跟我加力量吧。

在正式接触魔兽之前,我已经从同学朋友间听闻了关于这个游戏不少的“传说”。魔兽上线之前,《魔兽争霸》已经爆红了全国的网吧,就算没玩过,也听过人族、牛头人、小精灵和死亡骑士,良好的口碑基础使得《魔兽世界》在公测前就已经被坊间传的神乎其神。那时还在读初三的我受大表哥的影响刚表现出对它的兴趣时,班里一名“先驱者”就来使劲向我安利,神秘兮兮地描述一个猎人把野外BOSS一路风筝到主城的都市传说,我一脸“虽然不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的表情频频表示认同,心里想着这么牛逼的游戏,中考结束后一定要央求老爹买台新电脑一饱眼福,以至于没毕业前就早早地买好了一套客户端和CD-KEY,每天都幻想着那边的世界是怎样一幅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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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6月,初三暑假,如愿以偿地获得新电脑后,我迫不及待地进入了这个魂牵梦绕的世界。当我创建的侏儒法师诞生在丹莫罗的山谷,出门望见一片令人如痴如醉的漫天雪景时,唯一留存的记忆却是站在身后的父亲的一声带着后悔与担忧叹息:这下你玩起来还有数啊?

后面的事玩过魔兽的都懂,一去不复返地扎进《魔兽世界》这个深坑后,艾泽拉斯从此成为了我心中信仰一般的存在。高中和初中一样,只有周末才有“法定”游戏时间,当然偷腥”的本能丝毫没有退化。而每个寒暑假都成为了我疯狂的战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雷打不动地坐在电脑前,一两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家常便饭,为此没少挨父母的白眼和教育。

由于平日里没得玩,心里又痒的不行,所以只能想办法望梅止渴。那会儿手机还是稀罕物,正是MP4、MP5这种多媒体播放器大行其道的时候,这种低配智能机不仅能听歌、听收音机,还能看小说、图片、视频,低廉的价格与超高的性价比瞬间成为了中学生的必备神器。除了在MP4里塞一堆《射雕英雄传》和《大唐双龙传》见缝插针地偷看之外,用转换器压缩一堆PVP视频也成为了每周的必修课。Vurtne、Shurrik、Drakedog……TBC时期无数大师杀人越货的视频被我放在MP4里,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看了不下几十遍,一些经典镜头和BGM记的滚瓜烂熟,以至于现在电脑硬盘里还塞着几百G的经典PVP视频,以供缅怀我那被窝里的青春。

中学时关于游戏还有一块重要的记忆,就是琳琅满目的游戏杂志。那时的游戏书籍和单机游戏一样百花齐放,《大众软件》、《电子游戏软件》、《网络游戏秘笈》、《电脑乐园游戏攻略》、《电脑游戏新干线》、《游戏基地》、《家用电脑与游戏》、《大众网络报》……当时的互联网普及程度远不如现在,很多重要的游戏信息都是从杂志上获取。因此每个月最期盼的就是杂志发行的那几天,放学后揣着零钱在公交车的中途下车,去胡同里的杂志店搜刮最新一期的游戏杂志,或者提前和报刊亭的阿姨打好招呼留好一本,然后哼着小调回家偷偷翻看,当然这种“禁书”也没少被爹妈和班主任查水表。如今这些杂志十有八九都已经停刊,中学六年买过的无数本杂志和攻略舍不得扔,搬家后依旧叠放在家中的角落,时不时地再抖落封面的积灰翻看一下这些古老的记忆,青春的痕迹放佛就在心头一点点的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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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个春夏秋冬后的2016年6月8日零点,业已工作三年的我站在上海大光明影院的门口,看着无数的人潮相聚在电影《魔兽》的首映式时,心中的那份百感交集,苍白的文字已无法形容其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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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兽世界》之所以在物理和精神上都成为了划时代的象征,既是其素质使然,又与时代背景密不可分。如果说游戏在我学前时期的关键词是好奇,小学是偷腥,初中是彷徨,那么高中无疑就是“网瘾”一词了。

20世纪初的几年,游戏产业方兴未艾,社会对于游戏的态度多半以好奇为主,然而随着网游产业的蓬勃发展,游戏所引发的社会问题逐渐暴露在媒体的聚光灯下。早年的传奇和梦幻西游等网游无一不是需要巨大金钱投入的游戏,为屹立于紫禁之巅而散尽家财的成人大有人在,而囊中羞涩的学生为了几张点卡得省吃俭用不说,因此学坏的也不在少数。一向老实内向的我为了买点卡和游戏,在曾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在父母藏钱的地方偷过不少毛爷爷,不知道父母是不是也在“围城必阙”,至少现在想来也是多有惭愧。

到了《魔兽世界》,情况就不一样了。众所周知,魔兽划时代的灵魂绑定系统瞬间让人民币变得一文不值,加上在不少网游中恣意横行的外挂也销声匿迹,以往有钱就是爹的模式被彻底颠覆。与此相对的,丰富的内容加上干净的环境,玩家在其中投入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沉迷于此不能自拔的网瘾少年终于聚合演变为一个迫切的社会问题,引发了一场规模浩大、影响深远的“网瘾战争”。

随着“电子海洛y”、“精神鸦片”等贬称的出现,将游戏“妖魔化”的舆论甚嚣尘上,以《魔兽世界》为代表引发的“网瘾”毒害青少年的问题终于成为了被家长、老师和媒体口诛笔伐的过街老鼠。其中在玩家群体中最臭名昭著的是两个名字,杨永信和陶宏开,前者以“电击疗法”著称,前段时间还被媒体挖了次坟,后者则以“d品论”为代表无差别地放地图炮而闻名,如今似乎还混的有模有样。同时政府层面陆续开发出台了反沉迷、绿坝等系统,在“三座大山”下,网瘾少年所背负的家庭与社会压力不言而喻。

幸运的是,那段风波时期的我还在读高中,不像大学生和涉世未深的社会人那样狼狈,家庭的环境也比较宽容,加上高二文科分班后成绩有了起色,所以日子过的还算舒坦。对于我这样的“累犯”,我的父母一直对我玩游戏持理性开放的态度,虽然免不了冲突和争执,但从来没有将我对游戏的欲望赶尽杀绝,更没有不由分说的狠狠打骂。父亲遇人经常说“男孩子一定要玩下游戏”,碰到年龄差不多的男生会笑吟吟地问“你玩不玩魔兽”;某次家中进贼,我的笔记本电脑也不幸失窃,父亲二话不说,家里的事还没完全安顿好,就在那个周末立马又到家电城给我买了一台新的笔记本;高三临近高考的那段紧张的备考阶段,每周末回家依旧准许我玩几个小时的游戏;多亏了这种宽容的成长环境,我才没有在“歧途”上渐行渐远。

整个学生时代,我去网吧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而且都是被同学带着去,更没有把持不住**去网吧的经历(虽然现在挺后悔的)。对此我一直很感谢我父母的理解与引导,我也深深地明白了,一个和谐宽容的家庭环境对于孩子的成长是多么重要。无数痛心疾首地将孩子的堕落一股脑儿归结于“精神鸦片”的父母也许并不了解这一点,对于青春期的孩子而言,“误入歧途”并不可怕,毕竟谁没年轻过,可怕的是本应发挥引导作用的家人却一脸“再玩就打断你狗腿”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将年少的种种轻狂撕扯的更为支离破碎。

2009年夏天,恰逢我高考结束,发生了两件对魔兽世界甚至整个游戏业都有着重要影响的事件。一个是魔兽世界大陆运营权的易主,网易代替了九城成为这棵摇钱树的新主人,另一件则是由性感玉米等玩家自制的电影《网瘾战争》上映,发出了“千禧一代”具有独立精神的呐喊。由于九城和网易间长达几个月的数据转移,放暑假的我和众多国服玩家一样漂洋过海来到台服,从此再未回到祖国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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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身为“福将”的我高考也和平常一样不过不失,以堪堪高出重点一分的成绩进入了本省一所大学的二本专业。站在大学的门口,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嘿嘿,终于他妈可以痛痛快快的玩游戏了。

有人说,青春是一首太仓促的诗,是不是诗,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定义,然而在美好年华的短暂仓促上,每个人在上天面前都是公平的。

没有了父母的束缚和时间的局促,我的游戏人生终于迎来了一段“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黄金期。大一的时候学校不允许带电脑,只能偶尔借用室友或者到学校的阅览室过下瘾,熬了一年之后,大二的我终于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情带着笔记本回到寝室,从此一张书桌一台电脑,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大学四年日复一日的日常。

现在回想起来,大二那一年算是我人生中最执迷不悟、玩物丧志的时光了。大学的学业压力不大,学校的生活管制宽松,而那时的《魔兽世界》又恰逢3.3与4.0交际的巅峰时期,接触魔兽后因时间原因从未接触过Raid的我在台服结识了公会的一群好友,立马投入到了团队副本的怀抱。从版本末期的ICC,到4.0初期惨绝人寰的5H,再到三大团本黑翼陷窟、暮光堡垒、四风王座,如果说军国主义意味着一个国家以军事为立国之本的话,那么我无疑就是“魔兽主义”的狂热信徒了。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确认今晚的Raid计划,上午上课时思考着昨晚BOSS战术的失误之处,中饭时想着下午和哪个基友一起打个5人本,吃完饭飞奔回寝室埋头刷刷刷一下午,晚饭叫个外卖边看别人的视频边琢磨着治疗的手法和走位的注意点,7点过后开始陆续喊人上线开团,8点过进本,一路在YY里指挥吐槽到10点过,一群人聊天嗝屁一会儿下线,最后到NGA里看帖发帖,最后11点半断网睡觉——那段没心没肺的日子里,生活基本就是这么个脑袋里除了魔兽装不进别的东西的节奏,说好听点是浑浑噩噩,难听点大概就是行尸走肉吧。

作为废寝忘食的回报,我从魔兽中获得的成就感也达到了巅峰。在不断地锻炼自己并磨合团队后,公会的10人团在CTM初期的进度一直走在服务器的前列,屡败屡战几十遍后终于击杀BOSS后,成就刷频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会被一种巨大的满足与骄傲所吞噬而心旌神摇不已。同时,埋头多年的PVP也有了回报,遇见两位萍水相逢的基友之后,我们的贼法牧在三板横行的4.1初期一口气冲上了2200,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2200。至今我仍记忆犹新,2190多分的决胜局时遇见一队三板,我整个人都在兴奋地发抖,顺利摁死DK后,如释重负的我们围在对方的奶骑身旁,三个人一起/鞠躬,致谢完毕后,“三人成行:2200”的成就“叮”的一声浮现于屏幕下方,一股“夙愿已了”的心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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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独立于现实世界虚幻的满足感,正是游戏让人欲罢不能的“毒瘾”所在吧。如今,当年一起奋斗过的战友时不时地仍会有联系,看到他们的头像,曾经的光辉岁月便止不住地在心田流淌。然而C键的辉煌终究掩盖不了O键的黯淡,所谓物极必反,登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巅峰”后,我与热恋五年多的魔兽却开始渐行渐远。

大三伊始,盛极而衰的CTM在线人数不断下滑,公会里磨合了大半年的十人团也渐渐人走茶凉,从未对魔兽产生厌倦的我第一次暂别了生活六七年之久的艾泽拉斯。在心灰意冷加空虚寂寞中,恰逢看到那时还不温不火的LOL临近公测,于是从没玩过DOTA的我拉着班里的男生来到符文之地,带着一群只会玩四国军棋的乌合之众开始了Gank之旅。大学的后两年,班里的几个男生寝室下课后最常见的声音就是“开黑开黑”,平时几乎不玩网游的人也纷纷上车,以往一直在游戏世界中只有网友的我突然有了现实中志同道合的基友们,在一片笑骂中也玩的更加起劲。如今,几个被我带坏的网瘾室友偶尔还会三三两两的开个黑、唠个嗑,回忆当年谁是坑、谁超神,游戏成为了大学时光人与人感情纽带的延续,是我不曾料到的事。

大四的一年,身边的同学开始分头找工作,四人寝室里只剩下了我这个网瘾少年的常驻,每天依旧乐天地玩着游戏,一幅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浑样。在这人生中最无忧无虑又没心没肺的一年里,我印象最深的,却是重复了无数次的,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去生活区门口排队买一碗加串里脊肉的炒粉干,然后去楼下小店买一包金针菇和一罐加多宝,回到只有我一个人的寝室,打开一部英雄联盟的解说视频,然后把金针菇拌进炒粉干,喝着加多宝、吃着炒粉干、看着游戏视频,吧唧吧唧十五分钟,然后心满意足地抽一张纸抹抹嘴,再嘟囔一句:真他妈的人间美味。

至今我依旧认为,所谓人生的真谛,也不过如此。

如今工作已久,回过头来不再避讳地谈及大学里那段网瘾岁月,我已经能够毫无顾忌地承认,那头的世界无疑就是我逃避现实的一方净土。大二和大四的时候,我其实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你个废柴,再这么天昏地暗地玩下去,毕业以后该怎么办呀?然而每次心中升腾起这种想法时,立马就会被另一股“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头死死地自我m痹住,继续放任自己在虚幻的梦境中自甘堕落,不去想怎么珍惜现在、也懒得去考虑未来,即便美梦终将幻灭,也不枉曾经放纵一场。

幸运的是梦醒时分,我竟然顺利找到了曾经理想的工作,说不清是不是造化弄人,或许是拜从小到大喜爱读“杂书”的习惯所赐,从中考的大冷门、高考的低空滑行、再到毕业的一锤定音,身无长物的我还能一次次地在背水一战中向死而生,未免有点太令人啼笑皆非了。

回顾我的大学生涯,或者追溯到整个学生时代,用正常人的眼光来评判,仿佛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人间失格”。当别人家的孩子在教室中埋头苦读、在学生会中指点江山、去社团里各领风骚、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撩了一拨又一拨的妹子、拿了一张又一张的奖状、在校园里意气风发地享受青春,在毕业时一身西装革履地四处面试时,形只影单我却一直在电脑面前敲着键盘、挪着鼠标,不争气地考着倒数,没理想地得过且过,与游戏谈着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挥霍着人生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这样典型的废柴,无疑就大家眼中彻头彻尾的loser吧。

然而时至今日,离开校园、工作成人这么久,每每回忆起我二十余年酸甜苦辣的游戏人生,我却从未萌发过任何一丝后悔的念头。没错,与那些成绩拔尖、为人乖巧、体育出众、社交娴熟、在表扬与掌声中成长起来的人生赢家相比,作为网瘾少年的我看似虚度了无数光阴,但是那又如何?为什么我一定要去复制粘贴别人的人生,去试图取得别人眼中理想的成功?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是成功,无拘无束地热爱自己的热爱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幸福?

也许很多人在踏入社会之后才幡然醒悟,为自己因为沉迷游戏而没有好好学习所追悔莫及,我也曾经试想过,如果没有游戏,如果我把在游戏上花的时间投入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中,那么现在的人生会不会过的更好一些?然而人生不是游戏,没有选项分支、没有隐藏结局、也没有S/L大法,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我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女神异闻录》中代表“另一个我”的“人格面具”一样,无论对曾经的我是嫌弃还是感恩,我都无法遮掩甚至抹杀那段只属于我的记忆与人生。既然如此,比起自怨自艾,何不坦然地对他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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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就是玩着游戏长大的网瘾少年——如今,我已经可以抬头挺胸,骄傲地向世界大声呐喊。

从最早的小霸王、古董级PC、笔记本电脑到组装机、PSP、PSV、PS4、VR,从8位游戏、16位游戏、单机、网游到主机、掌机、电竞、页游、手游,从《冒险岛》、《火枪英雄》、《天之痕》、《三国志》到《梦幻西游》、《魔兽世界》、《英雄联盟》、《守望先锋》,时代一直在变迁,从未改变的是我对游戏的一颗热爱之心。

(原谅我没有GBA、NDS、PS2这些经典机型,学生时代爸妈能允许玩下PC已经非常满足了,这些高帅富的主机掌机根本想都不敢想)

而随着世代的更迭,过去人人喊打的“网瘾”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游戏慢慢得到了主流舆论的认可,成为了荣登大雅之堂的“第九艺术”。这一方面要归功于当年的网瘾少年已经逐渐成长为社会的中流砥柱,在新媒体时代的话语权越来越强,另一方面则要感谢游戏的大众化,以往只局限在小圈子里的网游越来越接地气,成为老少皆宜的页游与手游而“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当痛心疾首的家长们也揣着手机被同化为新时代的“网瘾少年”时,曾经对于游戏的种种偏见与隔阂业已荡然无存。

《魔兽》电影上映后没几天,央视新闻频道的《新闻周刊》播出了名为“魔兽来袭”的特写,用完全正面客观的语调,以央视的官方媒体立场,回顾了魔兽在中国兴起、火爆、社会影响、衰落的历程,并在结尾写道:“他们用一部电影纪念过去十年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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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上映后的无数报道与镜头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央视的这五分钟。当年将《魔兽世界》妖魔化,对游戏口诛笔伐的大人们,最终还是承认了这些孩子们的世界。十年前,我们羞于提及自己玩魔兽,十年后,我们却以身为魔兽玩家为傲,世间变幻,莫过于此。

“网瘾”这个说法,我一直认为是带有歧视和偏见的伪命题,特别是磁爆步兵杨永信的“电击疗法”这种极端的矫正方法,反而是一种以暴制暴的二次摧残。无法否认,游戏极易让青少年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对身心与成长造成负面的影响,但这并不是完全游戏的锅,每个人不仅在青春期还是成人阶段都会遇到种种诱惑:烟酒、**、购物、收藏、看球、追星……不是这个瘾,就是那个瘾,这些人生的“洪水猛兽”,哪个人没有遇到过呢?只是相比成年人,青少年的辨识与自制能力要差的多,这时候家庭的引导就显得格外重要。事实证明,游戏并没有那么可怕,很多曾经像我一样的“网瘾少年”没有走上瘾君子的不归路,人们对于“网瘾”的矫枉过正,说到底和当年的舞厅一样,只是源于那个时代对新生事物的不熟悉所引发的恐惧罢了。

游戏之所以容易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归根结底无非是虚拟世界能赋予人一种独立于现实世界的满足感与成就感,特别是在当年以“臭名昭著”的《征途》为代表的赤裸裸的人民币游戏中,无数人为了一件装备不惜一掷千金,这种利令智昏让游戏的负面影响直接从精神波及到了生活,成为被唾骂成“电子海洛y”的诱因。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曾经的《魔兽世界》构建过一个真正的“网络乌托邦”,在这个游戏中,无论多少财大气粗也无法直接通过金钱买到装备,这种相对的公平的环境让不名一文的屌丝靠着双手也能像现实中的精英名流们一样成为人生赢家,使得无数人在这个虚拟社区中获得了个人价值的另一种实现。

可惜,这座昙花一现的“乌托邦”终究没有挡住物欲的攻城锤,G团出现并盛行后,魔兽也逐渐沦为了RMB的附庸,在越来越以氪金论英雄的手游与页游横行称霸的现在,各种平台的作品无论在游戏性还是社交性上,都已无法企及当年魔兽缔造的“一个世界在等待”的那种高度与辉煌。在游戏越来越朝着迎合现代人碎片化时间发展的现在,再多的LOL与联机都难以代替曾经的MMOPRG所带来的充实,在我心目中,游戏的灵魂已经随着魔兽的陨落而一去不复返了。

即便如此,在游戏已经被“正名”的现在,打扮成大人模样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支配自己的生活,再也不用畏畏缩缩地提防父母的查房、不用攒钱偷钱去买点卡、不用争分夺秒地享受两个小时的法定节假日,可以随意地买自己心仪的游戏、可以尽情享受周末的游戏时光、可以落落大方地回忆自己与游戏的故事。不管是主机、掌机、网游、电竞还是手游、页游,每天的空余时间操弄着好几个游戏的菜单已经成为了生活的常态,一天不碰游戏就不舒服斯基——无论流行的游戏换了多少茬,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游戏于我而言,早已不是用来消磨时间的单纯娱乐手段,而是成为了一种凝刻在骨子里的生活方式。

无论是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我所经历过的那段夹杂着热情、挣扎、憧憬、彷徨的游戏人生都已经成为了“我”这个存在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每每回忆起和大表哥坐在电视前玩《火枪英雄》、拿着蒲扇使劲吹凉显示器、逃课加撒谎被老爹骂的狗血淋头、公交车坐了一半下车去胡同的杂志店、在YY里怒吼“T拉好奶加好开英勇全力DPS”的那些日子,我都觉得它是一段只属于我的无价之宝,正是这二十余年的游戏生涯,才造就了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我,游戏带给我的那些精神财富,虽不辉煌、也无疼痛,却并不比任何一段“中国式青春”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

在“妖魔化”的言论退散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玩游戏有什么好处,《游戏改变世界》一书更是直接指出“游戏可以弥补现实世界的不足和缺陷,游戏化可以让现实变得更美好”。然而对于我这种从小在屏幕那头的世界摸爬滚打成长至今的人来说,这些溢美之词更像是一种鸡肋的美化,因为我一直认为,男生对于游戏的欲望就像穿衣打扮之于女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无需任何粉饰,更不需要去说服这个世界来认可——当一个男孩子津津有味地看着别人在玩游戏,瞳孔中闪烁着的好奇与憧憬,在我看来就是照亮整个世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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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游戏世界中沉浮这么多年,如果非要说游戏带给我什么益处的话,那就是是给了人一颗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与渴望的心。通过游戏这根桥梁,我逐渐摸索出了一套自己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工作之后,曾经的负资产慢慢转化成为人处世的自我哲学,这大概就是源于游戏所赋予我的独特“正能量”吧。

我就是我,纵使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我一直都是那个执迷不悟的网瘾少年,从来不曾艳羡别人家的孩子,也不想去复制社会眼中所谓的成功,因为每个人经历过的不同人生境遇,都构成了独一无二的自己。

冬去春来二十余载,从学生党成长为上班族,在两点一线中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后,我却渐渐丧失了学生时代的那种对游戏的激情与欲望。以往寒暑假在电脑前“三月不知肉味”是铁一般的人生信条,如今玩个小半天的游戏屁股就开始坐立不安,曾经那种如一般洪荒之力般把持不住的网瘾几乎已经荡然无存,这种始料未及的变化连我自己都为之感到惊讶不已。

2011年第一次与魔兽“分手”后,我和她藕断丝连的感情驱使着我在每个大版本上线时都会情不自禁地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怀抱。2012年的MOP与2014年的WOD,重新披挂上阵的我均坚持了3个月,终究还是敌不过物是人非的叹息,将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再次惆怅地封存。去年9月,《魔兽》上映3个月后,7.0《军团再临》上线,时隔近两年再次豪情满怀地踏上艾泽拉斯的故地,我却只坚持了区区一个月不到,满级之后没几天就兴致寥寥地再次/afk。加上因为电脑更换与失窃,成百上千张宝贵的游戏截图全部遗失,每念及此,就如同一段人生被硬生生割裂后扔进虚空中一般难受。回想着那些废寝忘食地在这个世界驻足的无数日夜,曾在“Lok'tar”的嘶吼中燃烧着青春年华的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十年之约,也许真的到了曲终人散之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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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那首每次回首在耳畔都会无语凝噎的《魔兽老了》所唱:魔兽老了还是我们都长大了/岁月瘦了在身上留下深深刀割。人终究会长大,每个人都在时间的洗礼中不断变化着,儿时父母的诸如“饭吃的太慢”、“不会与人交流”、“玩游戏玩成废人”等种种担忧,在今天看来却如同杞人忧天般可笑。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每一天人都在成长,世界也在变化,我们谁都无法预知若干年后的自己会成为怎样一幅模样,如今再回首自己的人生,你是否察觉,有无数曾经为之痴迷狂热的事物在岁月的变迁中渐行渐远,却又有多少往日嗤之以鼻的东西如今却品味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落落大方地热爱自己的热爱,大声地告诉这个世界“我就是我”,不让十年后的自己为曾经的畏畏缩缩后悔不迭呢?

如果时光能像《星际穿越》里一样穿梭,隔着时空的裂隙端详着大学时代足不出户的我,如今的我依旧会对他说:去他妈的天行健地势坤,青春苦短,恣意放纵,莫到兴味索然之时,空悲切。

春节回农村老家,多年的长假都在外旅行的我在家享受了一个暌违已久的黄金周,然而习惯了诗与远方的我面对难得的假期却百无聊赖,只能靠吃喝唠嗑搓麻将聊以度日;而曾经每个寒暑假都拿我的网瘾当梗戏谑的亲戚们已经开始像所有长辈一样东拉西扯“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呀”,我则像小时候玩小霸王玩的兴起被爹妈催促着“吃饭了”时,用似曾相识的“快了快了”搪塞一番。人的一辈子,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有着大大小小无数的变化,但有一些东西,怕是永远都不曾改变的吧。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这,就是一个网瘾少年平凡而真实的故事。

经历了二十余年另一番的酸甜苦辣,临近而立之年的我也到了和千万普通人一样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如今的我依旧喜欢游戏,但却也更乐意去见识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去年,我一个人背包在日本游历,最后一日来到了织田信长刻下“天下布武”之印的岐阜城,登上金华山的山顶,在落日余晖中凝望眼前的万古江河,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信长之野望》与《太阁立志传》中信长公夺取稻叶山城,将其更名为岐阜城后高歌一曲“人间五十年,如梦又似幻”,而后策马扬鞭战国乱世的豪迈情景。在游戏与现实的交错叠影中,我已经分不清我眼前的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却深深地理解了一点:看似虚无缥缈的游戏世界,却正是人类对于现实的另一番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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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游戏与现实,又有多少区别呢?

我,游戏,世界,虽世殊时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只道一曲:

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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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并不乐于找一个与仍与世界脱节的“网瘾少女”为伴,因为品尝过游戏人生的我深深懂得,游戏终究还是游戏,如同《神秘海域4》结局里的德雷克一样,再不朽的传奇,终究还是会归于平凡的生活;但我更不会找一个不理解甚至反对我打游戏的女生,因为正是游戏塑造了今天的我,否定了游戏,等于无情地否定了我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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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以后等我组建了平凡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后,熬成“网瘾中年”的我仍然会像我的父母曾经给予我的宽容与理解一样,与他们一起享受游戏带来的美好时光吧。当我垂垂老矣之时,也许这个世界不再有游戏,因为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游戏场,绕膝的儿孙某一天在旮旯里翻出一个破旧的纸盒,里面装着一沓布满灰尘的光盘,跑来问我:爷爷,这些圆圆的老古董是什么呀?无数儿时雀跃、荒谬、不羁、自豪的旧事一齐涌上心头,怔怔的我不禁喃喃自语:说来话长,这是一段又长、又奇妙的故事呀。

姑娘们,如果你在某天碰到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你们心不在焉地东拉西扯,但在不经意间聊起游戏的话题时,他却开始神采奕奕、喋喋不休地回忆着从小到大自己逃课打游戏的那些糗事,请你不要厌烦地紧蹙眉头,更不要冷嘲热讽地来一句“你是不是只会玩游戏”。请静静地聆听他的讲述,耐心地玩味他的故事,体会那段悠远岁月中无数饱含炙热与困顿的记忆,当你看到旁若无人的他满含情怀的眼神时,你也许就会慢慢明白:

因为他愿意和你分享的,是他整整一半的人生啊。

来源:豆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