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下午3点，看到上司发来的约谈微信，王含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就明白——自己也要失业了，尽管她才刚毕业一个多星期。
对王含来说，这件事的发生虽有预兆却仍很突然。一个多星期前，她所在的某知名音频媒体公司取消了丰盛的下午茶福利，而这两天来，其他部门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感觉一些地方有点空空的，但起初走的都是实习生，我也不认识。”王含告诉界面记者，公司早前已有过两拨小型裁员，而在这次大裁员风声渐起时，有些震惊的她并没有立刻产生危机感。“就在两周前开会时，CEO还说融资已经定下来就等钱到账了。这一段时间我们铺开了很多战略型的项目，有大量同事去做专项。当时感觉公司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最近某音频媒体排行榜上我们还刚得了第二。”
曾梦想着“抱公司大腿一起飞”的王含很快失望了。
不好的消息不断传来，各部门各级别都有波及，公司人心惶惶。“北京整个分公司都没了，有些部门也整个没了，很多项目都停掉了，许多人都处于一种带薪上网的状态，因为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就是按时去安安静静坐着上网而已。”事发突然，王含听说有人震惊得“完全懵圈了”。
就在得知自己被裁的两天前，王含平时较要好的同事也要走了。得到同事的警告后，王含开始私下投递简历，尽管这时她仍不相信裁员大刀会真正朝向自己。“因为我所属的岗位非常基础日常，可以说基本不能缺人，否则难以维持。”王含确实属于很晚才被告知裁员的一批，当天上午她的工作仍一切照常，中午还去吃了之前所在部门负责人的送别饭。“我去约谈之前，要走的同事还来与我道别，让我好好干。结果再回来时，我也要和他们手拉手一起走了。”王含有些无奈地笑道，她估计公司200余人这次将走掉近一半。
王含遭遇的这种大裁员或许都已算不上是新闻了。自2015年下半年以来，融资遇困的公司纷纷从扩张转为裁员竞赛，突然失业的人越来越多。据英国咨询公司Preqin的数据，2016上半年中国VC的融资额仅相当于2015年上半年的一半，2014年上半年的1/5。界面粗略统计，光今年6月以来被媒体报道过出现大面积裁员的创业公司就有考拉FM、神奇百货、车易拍、优信拍、爱鲜蜂、宅米、淘世界、易车网等10余家，其中不乏明星独角兽公司。以爱鲜蜂为例，从4月至今，这家曾1年融资超7亿、月流水过亿的社区O2O，在短短数月间员工人数已锐减超3成，有些部门裁员幅度甚至高达60%。
尽管90后说走就走，遭遇如此突然的下岗潮，对于这两年满怀热情投身创业公司的他们来说，还是头一回。毕竟起初很多人看中的是创业公司简单开放的氛围，以及能跟公司一起快速成长的成就感。“23岁，第一次失业，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整个公司快要完蛋了。”985名校毕业的王含吐槽道，尽管已通过试用期，由于毕业证未发，还没来得及签正式合同的她只拿到了一个月工资的赔偿。而自己之前却曾为这个“坑”放弃了电信的Offer，还赔了1万元违约金。
不过与许多同龄人比起来，王含已算幸运的了。2015年毕业的李巍，工作才一年半时间，到今年7月初已是第三次经历裁员了，而且他从没拿到过赔偿。
“一共3家公司，都黄了，我是不是有点倒霉?”李巍第一次失业是在去年3月，当时他做销售的P2P公司因资金链断裂辞退了整个销售部门。之后转行做产品经理的他还是没逃脱被裁的命运。今年3月李巍入职一家汽车后市场O2O平台时，这家公司正处于大力扩张状态，看上去一切都好。谁知到了6月末，他就被告知由于资金问题工资减半，紧接着第二周，公司就宣布了裁员方案，100多人中大概裁了80多个。“盲目扩张遇上行业不景气，融不到资，很多公司就这么耗死了。同行还有辞退90%员工的。”尽管还有两个多月工资没到手，李巍仍理解了公司，并希望它能挺过难关。
而今年3月末离职的张悦对于前东家可就没那么多好话了，她还一度愤怒地在知乎上发了控诉公司变相裁员行径的长文。
从2015年9月加入算起，被裁时张悦刚在搜房网工作半年，通过试用转正不久的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裁员。“那时断断续续会有其他部门的人会因调岗这种变相裁员而主动离职，也有试用期的员工被无理由直接辞退。但当时我负责的那款APP，用户之类都做得不错，而部门里仅有的3人要做的活很多，想着我是安全了。”张悦告诉界面记者。直到一天快下班时被要求留下开个会，她等到晚上8点左右才得知整个部门都被裁了，包括已来这三四年的小领导。
“我当时就懵了。”张悦回忆道，自己那天心情十分复杂，很晚都没能睡着。但她的愤怒是之后才被激起的。被告知裁员后，张悦和她的同事每天边找工作边继续去公司上班，却一直没等来人事办理离职手续。“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都没来找，我等不住去问时人事还装不知道。”当张悦提及赔偿一事后，表示会再来联系她的人事再次杳无音讯。最终等着入职新工作的她只能气愤地被迫主动提出离职。“没事做也没人管，前后拖了半个月，实在不想再耗着了。”
随着大家各奔前程不想再招事，原本想过与同事联手要赔偿的张悦也只好无奈认栽。张悦说：“不过我现在的工作比之前好多了。”
第一次失业，张悦感慨的是塞翁失马，王含就纯粹把它当成了一段奇特的人生经历。“这带薪上网的机会可不常有啊。”毕业才一个多星期被裁的她甚至没有任何心伤，反而觉得这一切还“蛮有意思”。“互联网公司本身流动性就很大，我们公司员工平均也才24岁。不用考虑养家糊口，平时也就是一群说辞就辞的人，大家也都仍笑容满面的。”在得知自己被裁的那一刻，王含反而有种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之感。“说句实在话，如果公司遇到这么严重的问题，我迟早也是要走的。如果这次没被裁，而我自己又撑不住了，那岂不更尴尬。”她很快像讲故事一般把失业消息告知了自己的一众亲朋好友。“没准可怜我还能请我吃顿饭，当然也是希望他们能在近期帮我留意一下工作机会。”
与还没经历太多波折的张悦和王含不同，失业三次的李巍对未来忧心忡忡。2015年10月，错过了应届生校招的他，在北京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合适工作。“找工作太难受了。那时用两个账号，每天在拉勾网投20家，智联招聘大概50个，Boss直聘10个。”焦虑的李巍为了有实战经验，只能选择压低自己的工资。到了2016年3月，再次被裁的他又花了半个月找到工作。“没想到现在又回到当初了。而且现在的情况，比去年年底情况还差，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说句实话，我能力虽不出众，但也不差。然而投简历一个星期，只有一两个回复。”李巍苦恼地表示，随着经历三次裁员，他从气愤转为无奈，到现在只剩下对大环境的担忧。
图片来源：猎聘大数据研究院
数据证明李巍感受到的就业难情况是存在的。Boss直聘最新人才报告数据显示，2015年互联网公司整体缩招，招聘市场的“金九银十”黄金定律在去年九、十月也失效。作为传统的旺季，2015年第四季度月招聘体量与每年招聘最低谷2月相当。而猎聘数据则表明，受资本寒冬影响，从2015年三季度开始，全行业人才紧缺指数就一直在下滑。到了2016年，招聘淡季的一季度就业形势触底，人才供大于求。
糟糕的是，让90后也心生畏惧的这轮资本寒冬似乎还看不到尽头。“看上去寒冬期比我们想象的要长，至少未来6到12个月，我没看到有明显好转的迹象。”猎聘网CEO戴科彬在最近接受界面等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希望有更多创业公司拿到融资之后快速增长，让更多的毕业生能够就业，这对社会是一个非常好的一个趋势。只是说现在资本的风一停之后，整个链条都变慢了，我感觉未来的一年，包括明年毕业的学生就业会更加艰难。”还会有更多创业公司在洗牌中倒下，另一方面，各公司对人才的需求也出现了明显下降。据Boss直聘数据，互联网行业招聘体量大幅下滑，智能硬件、互联网金融、电子商务、O2O等细分领域整体薪酬下降3.5%至10.2%，其中O2O领域首当其冲。
即使是心态乐观的王含，在下一份工作的挑选时也趋向于求稳。“我会留意桔子IT上的融资消息，先找到广州地区已完成C轮融资或已上市的公司，再去查该公司的官网看招聘信息。”王含也尤其看好那些近期刚融到资的公司，“因为它们会正在大量招人，另外资金也不用担心。”
与经历下岗潮的父辈相比，王含所代表的一批90后还是多了一份淡然。“尽管这次找工作机会很少，但我的简历也长了。这半年的工作经历，也起码找到了一个自己擅长并喜欢的职业方向。我也没那么愁，大不了回家考研呗。”她语气轻快地表示，“我们只是大船上的小蚂蚁，可能只要抱住一粒米就能活得很好了。”
来源：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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