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兴则文字死,手机起而书信亡。网络信息时代,我觉得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再没人拿纸写信了。书信,彻底歇菜了。
01
我这等人,算“假屎臭文”的那类了,可上一次写信,也已是16年前。作为80后,我们当是中国社会亲近书信的最后一代人。有时想到,这么好又如此悠久的传统,就这么“及身而斩”,还真不是滋味。
我有一位好友,过去经常帮我忙,每次想送点小礼物,她总说“不如得空给我写信吧”,可见很多人怀念这种交往方式。可要真的买来纸,摊开要写,又总觉得怪怪的,起草不到两三行就得收笔,更别说周边几公里内早找不着可寄信的邮筒了。所以我从未写过。明信片,倒还发过几张。风景照,一句祝福语,信手拈来即写即发,旅游时偶尔顺带充雅客,算是最后的倔强了。
现如今,人均倦怠的时代,谁还会抽风专门搞书信呢?写信这种事,很郑重,显得重感谢,夹着人情味,还带着一份诗意,可明里暗里又变得有些暧昧,且有些话言之于声得体,正式书之于文就扭捏,你怎么措辞都是不大合适的。连最喜折腾的文青都讨厌不搞了。
我有一个交流群,拢共36人,各个年龄段都有,一时好奇晚上探问了下,得到的回复也跟我猜测的几无二致:所有人上一回写信收信,都在10年以前了。
比较讽刺的是:这事严格地说,也有例外,那就是在某宝某多购物时,所收包裹里经常会“夹带私货”,放有一张打印的信件,格式很规范,文字还不少,恳求你给好评的。吾国吾民坚守此道到最后的,居然都是生意人,很燃,也很诡异。这是多么苍凉的孤独啊!
我上中学时,是经常写信的,时不时得写,生平寄出200来封是有的。自小学起,我就不断随家迁居转学,每次都要“落”下一群亲朋好友、同学老师,彼此需要互动近况,在那个乔布斯都还在小镇潦倒迷茫的时代,只能靠白纸黑字鱼雁往来。我想,对那个年月的任何人来说,写信,取信,拆信,读信,都是非常愉快且温馨的事情,除非来的是法院传单或亲子鉴定书。
现在的二手市场,很多人嗅到商机,专卖纸张泛黄的普通旧信,原本毫无信息价值,可出价还挺高,买的人居然也不少,可见单单书信本身,依然能予人乐趣与情趣。我家里现存最早一封来信,是1999年10月4日,一位小学同学从广东发出寄到龙岩新罗的,10来岁的小屁孩,居然专程催我过年早点回家。现在看,纯粹没话找话,但也很感人,一字之重,重过红金宝。
写信,过去并不风雅。手机流行以前,小城小镇小村子的普通人家,也是时常有书信往返的。几乎每一个村镇,都会在居民会聚之地,比如商店、诊所、车站之类,角落悬挂一个收发袋子,方便附近居民自取。
02
如今回想,书信重要性大大折损,可能是在BB机兴起以后,时在1995年左右。BB机,真是老古董了,如今90后往后估计都没几个听过,毕竟今年《狂飙》大火时,我看连小灵通都需要科普了。这可玩意,20多年前着实人手一个,“哔哔”声大街小巷此起彼伏。它唯二的好处:
1,便宜方便。“大哥大”是有钱人的消费,固话多数家庭尚装不起(初装费得两三千,月租近30),而BB一两百块钱就能买一个别在腰上;
2,可及时通讯,出门在外的人最合适。如此,天下游子们才极大省却写信报平安的麻烦。“有啥事,call我!”
可BB机问题也大。它只负责传呼,无法直接回电话,有人call来,就显示个电话号码,得赶忙找公话回电。我爹那时还是小镇包工头,生计就维系在这小小BB机上,虽说挣钱机会骤升,可也添了无穷烦恼:平日哔哔一响,不管在洗澡还是正扒饭抑或是深更半夜,他得立即化身刘翔,冲刺到街上小卖铺公话回电,因为你永远不晓得对方是谁,有啥急事,又或有生意上门,人家若是公话拨来,也不会等很久的,可谓千钧一发。为此,不知多少回,他都是斗志昂然冲门而出,又垂头丧气趿拉着回来——因为总有误拨的,等不了的,恶作剧骚扰的。有BB机那几年,他活成了一饭三吐哺的周公,进城农民版的。
约98年以后,初代手机开始流行,书信就更没人写了。现在想,彼时那手机真是奇形怪状,又大又重又难看,全部黑乎乎的。我记得最流行诺基亚与摩托罗拉,委实不便宜,一部得1万多。机子还不是最烧钱的,更大纠结在花费:月租近百,长途一分钟近2元,打个电话银子哗啦啦的掉,铁石心肠都要滴血。我爹那时生意需要,蠢蠢欲动要买,就让话费劝退了。而且,那时连接电话也要钱的。因为这,也见证好多滑稽事:好些“老板”,为省接听费,会腰带上别上两个手机,为显富还会故意露出,隔远乍一看像缠腰一圈手榴弹。
写信,BB机,摩托罗拉,现在回忆好遥远的事了,其实也没隔多少年。感觉遥远,完全在现在人都不提了。这些年我所看影视剧,涉及1990年代的,似乎都从未出现过BB机啥的,彻底失忆一样。想想也不奇怪。时下热播剧《人生之路》里,1980年代初陕北贫苦青年高加林,就已愉快飙上自行车,时不时下餐馆,任意喝上冰峰汽水了。时代多少记忆,本属于我们珍惜的那些,就这样随随便便给抽走。
作者:刘宅宅-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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