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音:武老师,我们今天来说一个特别复杂的问题——婚外情。几年前我在上“中德班”的时候,当时德国老师悄悄问我:“Amily,你是做主持人的,你一定收到过很多听众的来信,我想问你,我听说婚外情现在在中国越来越普遍,甚至有点像中国特色,事实是真的这样吗?”
武志红:这绝对不能称作是中国特色,在世界来看,只要是稍微自由一点的国家,两性问题都会很复杂。
青音:我觉得老师说的意思是,有了婚外情,让婚外情一直持续,不去做决定。而我们知道在西方国家,有了婚外情,大家一般会快速地去做出判断,“到底要和婚外人在一起、去离婚”,还是“因为婚外情而经历了一些丑闻,需要放弃一些什么”。但是很多中国家庭面对的是,长期地处于三角关系之中、长期地忍受这种关系的状态,而且每个人都有Ta自己的道理。
武志红:这是“中国式”表现的其中一点,另外一点是,男人既有红玫瑰,又有白玫瑰,但是女人就没有情人和其他关系。这就能看出来男人什么都想要,这确实是中国特色。男人在性方面更加自由,但女人在性方面处于非常匮乏的状态。
这不像美国的文化,美国的女人也可以有很多关系,而且她们不会感觉到羞耻。比如美国NBA非常有名的球星,火箭队的哈登和卡戴珊。卡戴珊是美国的名流,性生活非常混乱,而且卡戴珊还没和前夫离婚的时候,就有很多复杂的关系。前夫重病的时候,卡戴珊还在说:“我现在是多偶制,我有老公也有男朋友,我感觉很好。”
青音:这是在挑战传统的“一夫一妻制”吗?我们抛弃这些极端个案不说,就我们中国的情况来看,也会有一些很特殊的地方出现。比如美国的老虎伍兹在发生婚外情的时候,大家都去指责老虎伍兹,可是我们中国的大部分人指责的是那个“第三者”,极尽全力去侮辱这个女人。
我们今天就来看看第三者的心理——她为什么会做第三者,到底是哪些部分吸引着她去做第三者?难道真的是我们所理解的道德败坏、一定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钱?从心理学来说,这里面还有更多的心理学意义。
我有一个闺蜜,她学历很高、收入也很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她找的第三者对象,从各个方面看来都配不上她,不仅是学历不高,工作也很普通,出身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对方的家长是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当然这不是说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从她外企高管的身份来看,两个人是搭不到一起去的。
她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图的是什么呢?她觉得这个男人很温暖,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去破坏他的家庭,只是知道他的老婆对他不太好,大家都是朋友,会聊一聊这些。后来有一些同情的因素,她看这个男人没有爱情,而自己正好处在空窗期,可是慢慢地却越陷越深。一开始她并不在乎名分,后来发现自己其实非常在意,可是对方却无论如何不愿意走出离婚这一步,所以她非常痛苦。
武志红:这个故事里,女人无意识或者潜意识地卷入了三角关系的战争,一开始是同情,她心理活动的潜台词就是:“你看,那个女人没有我好,我能够很好地安慰到你”、“我比另外一个女人好”。这是女性之间存在的竞争,她表现出来的不是真相,她说的话中隐藏了非常深的嫉妒,但同时否认自己嫉妒心的。
其实,“三角关系”是社会中非常普遍的一种关系,“一元关系”是极其不稳定的,只是一个点;接着是“两元关系”,它构成了一条线,线可以平放,但是它还是不稳定的;但是“三元关系”里是非常稳定的,在所有的关系中,“三角关系”都是最稳定的。
说到三角关系,我们可以想到,家庭不就是三角关系吗?父母以及孩子就构成了三角关系。为了稳定,我们一直在努力构建这样的关系,那么,追求所谓的“三角关系”就是一种所谓的“天性”。
青音: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于有婚外情但是又迟迟不去解决的家庭来说,三个人都默认了这种三角关系,他们觉得这样是比较稳定的。
武志红:如果他们一直都没有处理,那么他们潜意识里就是存在这样的一部分。但是三角关系其实非常普遍,我们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原型都是三角关系。
首先是我们提到的家庭关系,女儿和妈妈一起竞争爸爸的爱,如果女儿能得到很好的解决,那么在构建“性的三角关系”上也能得到很好的缓解,之后的生活中,女儿就不会那么强烈地要求去构建这一部分。
那么怎么才能更好地构建这一关系呢?就是爸爸爱女儿,爸爸爱妈妈,妈妈爱女儿。
青音:也就是说,这三个方向是平均的。
武志红:同时还是很饱满的,这样就不会出现“结”,所以会很平衡。假如“三角关系”失衡了,爸爸爱女儿胜过了爱自己的太太,有一种很普遍的情况是爸爸爱妻子,转而忽视了女儿,或者爸爸不怎么爱妈妈,但是对女儿也严重地忽视,因此女儿的潜意识中会觉得“自己没有得到爸爸的爱,是被妈妈打败了”。
这样所形成的心结,以后在她重新构建自己的三角关系时,会出现小三那种“依靠打败一个女人来获得一个男人”,它的核心是“打败那个女人”,而不是“得到这个男人”。
青音:还有一种现象存在——有些男人因为婚外情离婚了,离婚之后发觉第三者不想再继续跟他在一起,或者两人在一起过得并不好。于是,男人会发现这个女人不像他没离婚时对他那么有热情了。
武志红:这是一种投射,第三者对这个男人没有热情了,这会投射成这个男人对她没热情了。
青音:但其实是她对这个男人没有热情了,因为她以前的热情在于去打败另外一个女人,打败之后发现自己没有对手了。
武志红:网上有一个女生找木子美求助,但是找木子美求助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木子美特别“狠”。
这个求助的女生说她在很年轻的时候追求一个公务员,是一个小官,这个小官也很爱她,于是闹得沸沸扬扬,并且和他太太离婚了。结果离婚后她又觉得太对不起小官的太太,最后离开这个小官了。
木子美说:“妹子,你可真够狠,你要害就害大官嘛,别害这种小户人家。你把人家的家庭拆散了,然后你又离开他,你既伤害了他太太又伤害了这个男人,你要真的是祸害社会的话,去祸害个贪官,大家还会感谢你。”
这个事情就体现出,第三者只是追求去打败一个女人,把她心爱的男人从她身边夺走,其实这就是赤裸裸的竞争和嫉妒。但当她真的实现后又觉得很内疚,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坏的。同时又因为内疚,转而她去攻击这个男人,把这个男人抛弃,但是她也攻击了自己,因为她也一无所得。
木子美对这类事非常清楚和了解,因为她有过各种各样的实战,所以她对这个女孩说:“你祸害了人家,你真狠,再没有比你更狠的人了,你应该去祸害贪官。”
青音:我们经常说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其实这里的“破坏”只是一个抽象的词,她其实不是在破坏一个家庭,而是在满足或者完成她童年早期没有完成的某个情节,这个情节就是她要打败她的妈妈来赢得父亲的爱。
武志红:所以这里的核心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破坏。说到这,还有个很经典的故事。
我有一个好朋友,在二十四岁之前已经做过十次以上的第三者,她和其中一任男朋友在一起三年,他们分手之后,这个男人对她说:“我真的很爱你,并无数次想跟我老婆离婚然后跟你结婚,但是我发现我不能这样做。”这个女人觉得很惊讶,问他为什么,那个男人说:“你跟我在一起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在谈论我太太,那么我离婚之后你就会离开我。”
青音:这是对做第三者上瘾的女性(男性)朋友的一种提醒——就是你到底要从这种长期存在的婚外情的关系中获得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忍受这种长期的、没有尊严的、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处处充满危险,而且又极其不道德的情感关系?
然后你会把一切归因为自己没有爱情。
这个爱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其实特别容易用自己的种种借口来催眠自己:“我是为了拯救这个没有爱的家庭,由于我非常爱这个男人”,或者说为什么不离婚呢,“因为爱孩子,我是一个伟大的父亲(母亲)。”
爱是一个被用烂的、太泛滥的词。
武志红:我们刚才讲的这几个故事,它们的真相其实就是嫉妒与破坏。我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或者是他们的朋友去跟他们聊天,我会对他们说:“其实你把爱挂在嘴边,把爱说得那么容易,你只是为了掩饰一个事实——你就是在嫉妒、竞争,而这确实就是在搞破坏。”
青音:这也是第三者真正可恶的原因。
武志红:我们国家的第三者又有点中国特色,它的核心并不是女人由衷地感觉到和这个男人有多爱,可能仅仅是出现了一种破坏性的欲望。一方面,我们的社会也是挺奇怪的,出现这种事情总是谴责第三者;另一方面,在对于第三者的身份特别上瘾的人来讲,Ta其实就是在搞破坏。
青音:Ta的内心存在没有被满足的缺损,如果能在生活当中把这种缺损补上,更多地去经营自己、让自己成长、看到自己的早年,尤其是要调整跟父亲的关系(男孩要调整和母亲的关系),那么当Ta再面对情感问题的时候,就会成长很多。
希望今天的对话能够对大家有所帮助,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