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中国怎么选首都?

古代中国怎么选首都

国都是国家中枢机构的所在地,政令的发出地,它肯定是政治中心,但却不必是经济中心。在古代中国,国都的功能在于守卫政权,对外抵御外敌,对内防止叛乱,还要便于地方治理。然而,维持政权的正常运转,必须要有强有力的经济支撑,如粮食、布匹以及其它物资。因而,中国古代国都迁移呈现出一个基本特点,就是政治中心追随经济中心。

如果考察古代国都的变迁,可以发现一个明显的规律,就是由西而东,由北而南,大致经历了西安、洛阳、开封、南京这样一条路线。这一变化,和古代中国经济重心向东南移动的趋势一致。

中国的大一统时代,秦汉、隋唐,定都于关中地区,是因为直到唐初,北方地区是中国的经济重心所在。关中沃野千里,号称“八百里秦川”,水利条件优越,农业基础雄厚;在地理上也便利于对西北、西南地区的控制,成为汉唐间国都的首选。然而,至唐前期,关中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已落后关东地区。水利的破坏,严重制约了关中地区农业的发展。都城人口的增加,进一步加剧了粮食供应危机。盛唐时期,长安总人口约70万,其中皇室及服务于皇室的宫女、宦官、工匠乐户、奴婢约15万人,各级官吏、军队约15万人,再加上往返于京师的流动人口,使得长安的粮食供应极为紧张。隋唐制度,科举考生需到长安应考,等待任命的考核的官员也需要到长安等待铨选,每每这两种人聚集到长安时,都会影响到长安城的粮食供应和物价平稳。张九龄曾感慨:“每岁选者动以万计,京师米物为之空虚”。

与关中相反,华北平原与江南地区,在地理上更适宜于农业发展,经济地位逐渐攀升。天宝元年,洛阳所在的河南道的人口数量是长安所在的关内道的两倍多;关东地区的河北道,人口也将近关中地区的1.8倍。关中地区薄弱的经济地位严重威胁了政权的安全,并加剧了长安对关东地区的依赖,冲击了李唐王室的“关中本位”政策。每当长安缺粮,隋唐皇帝往往被迫迁于东都洛阳办公,以便通过运河获取漕粮,因而有“逐粮天子”之说。安史之乱后,经济重心进一步南移到东南地区,唐中央政府对漕运的依赖程度进一步加深。德宗时,因为长安遭遇干旱,粮食枯竭,禁军因为缺粮哗变,德宗与太子相拥而泣。当得知从扬州运来的粮食即将到陕,德宗无法自抑地抱住儿子说:“米已至陕,吾父子得生矣!”

至北宋时期,随着对东南地区财赋依赖程度的加深,不得不定都于无险可守的开封,依靠“漕运四渠”获取其它地方,尤其是东南地区的财赋资源,以维持中央政府的运转。南宋和明初,则直接定都东南,即现在的杭州、南京。

元、清两代,游牧、渔猎民族入主中原,地域博大,为了便于对全国的控制,定都于北京。明成祖“天子守边”,亦定都于北京。然而,这依然不能摆脱政治中心追随经济中心这一规律。为了获取南方的经济物资,元朝开通了京杭运河,明清更是视漕运为经济命脉。

明清京杭运河北接海河平原,南接长江中下游平原,中间经过的却是海拔较高的山东丘陵,所以整个运河处于一种中间高南北低的状况,仅仅依靠自然水系,显然无法满足行船水量。为此,明朝时期,修了一个大坝,把淮河拦腰截断,将淮河水引入运河,才勉强保证能把船浮起来,要知道,整个运河平均水深不到1.5米,船只主要靠纤夫人力拉动。引淮河水入运河的做法,直接改变了淮河两岸的自然生态,一方面汛期淮河上游来水不能及时入海,造成洪涝灾害。如今的洪泽湖,就是切断淮河后形成的人工水库。另外一方面,干旱时为了保证漕运,又不得引水灌溉,以防运河水量不足,从而又加剧了两岸的旱情。明清以后,淮北地区成为水旱灾害频仍之地,原因就在于此。马俊亚教授称淮北地区为“被牺牲的局部”。

鸦片战争期间,英军占领镇江、瓜洲,切断漕运,扣押漕船七百多艘,“天庾之供”被切断,清政府被迫迅速签订了《南京条约》。太平天国定都南京,蒋介石北伐之后亦定都南京,其原因就包括对南方经济的依赖。

中国国都的变迁,究其原因,是政治中心追随经济中心,而非经济中心追随政治中心。国都本身是否从事经济生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够获得足够的经济物资,不管是本地生产的,还是外地生产的。在中国古代大多数时候,国都都是经济资源的获取者,而非生产者。

这一状态的改变,是1949年后。“一五计划”期间,工业化成为整个国家的工作重心,首都自然要起到表率作用。1953年的首都规划草案中重点指出,首都不仅应是政治中心,亦需成为强大的工业基地。北京当时薄弱的工业状况,和首都地位不能相称,因而要对北京城进行根本性的改造,把北京从一个消费性城市,变为一个生产性城市。此后,北京布置了一大批工业企业,成为继辽宁之后中国最工业化的生产性地区。改革开放以后,北京逐渐淡化工业基地地位,核心城区开始去工业化进程,逐渐回归其政治中心本色,并延续至今。

(金卫东荐自《南方周末》)

责编:天翼

作者:靳万莹
      来源:《今日文摘》201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