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深:梵高兄弟一生携手

梵高兄弟一生携手

梵高博物馆引以为傲的不仅仅是收藏有大量梵高的绘画,还有他的七百五十封信,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他写给弟弟西奥的信。

西奥比梵高小四岁,从童年起他们就亲密无间。两个小孩子头挨头躺在家乡津德尔特的床上时,曾一起憧憬未来,筹划未来。

有一点他俩很相似,就是对上学毫无兴趣。先是梵高自作主张步行30公里,从寄宿的中学溜回家中。父亲觉得他已不可救药,教育也难以奏效,便让他到伯伯在海牙经营的一家画店去,希望艺术能给他以教育。接着弟弟西奥也厌倦了上学。无奈中,父亲为西奥安排了同样的职业,让他到布鲁塞尔跟一位艺术商人学艺。在职业上,梵高让父亲失望,西奥却获得巨大成功。而西奥的成功,又从另一方面造就了梵高的辉煌。

在画店学艺的梵高,得知弟弟前往布鲁塞尔从事同样的职业,不由得欣喜万分。此时的他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他觉得作为哥哥,他有能力照顾弟弟,鼓励弟弟对艺术产生兴趣。他当即给弟弟写信,仿佛向世界宣告:“亲爱的西奥,现在我们是艺术兄弟了。”

他们真的成了艺术兄弟。不同的是,他们的位置有所调换。在后来的日子里,反过来是弟弟照料哥哥,是弟弟鼓励哥哥成为一个艺术家。

梵高对经营画店最终失去兴趣,加上一再失恋,他颇为沮丧,好像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就在此时,在巴黎成功经营一家画店的西奥来信,鼓励哥哥:何不成为一个艺术家,现在就开始练习,画自己的画,然后放在我的画店里卖?

对梵高而言,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我的弟弟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他似乎看到了希望,拿起画笔,画家乡田间耕作的邻居。

虽然梵高生不逢时,他对色调的偏爱和特殊处理、他的现代艺术观一直未能得到当时人们的青睐,乐观的西奥也一直未能卖出一幅梵高的作品,但梵高毕竟没有浪费生命,为后人留下了永远的财富。他应该为自己有西奥这样一个弟弟而感到幸福。在他最艰难、最孤独的时候,总是西奥送来温暖。

弗兰克·格鲁斯夫是荷兰研究梵高兄弟生平的专家,他出版了一本画册《文森特与西奥——艺术兄弟》。

据他考证,梵高第一次给西奥写信是在1872年8月,当时哥哥19岁,弟弟15岁。临死前,梵高给西奥写了最后一封信,信纸上还留有点点血迹。

在长达18年的时间里,梵高至少给弟弟写了九百封信,甚至更多。更重要的还不是数量,而是信的长度。随着通信的延续,每封信的字数越来越多,常常写到八页纸甚至更多。

在荷兰家乡生活的梵高,对环境与前途越来越失望。1883年7月22日,一个星期天的傍晚,梵高从海牙写信给弟弟,说他对正在从事的事业感到怀疑。

寄出这封信后不久,梵高未通知西奥,自作主张前往巴黎。他要和弟弟生活在一起,他要看看巴黎,当然他还要了解这里的画家、艺术家们,到底在迷恋、在创造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也许要寻找自己的位置,但从生活意义上说,他要和亲爱的弟弟住在一起,在弟弟的照料下摸索前行。

梵高来到巴黎,对西奥的经营明显起到推动作用。他对印象派画家的作品有浓厚兴趣,研究梵高的专家认为,这大大影响了西奥对收集印象派作品的态度。

巴黎对西奥是慷慨的。他管理的画店非常成功,他几乎和所有画家都来往频繁,尤其与一批现代绘画的先驱们关系密切,他举办的一系列展览获得成功。

巴黎对梵高而言却非天堂。他的精神一日日坏下去,最终被送到一所精神病院疗养。在那里,他认为自己是清醒的、正常的。他写信给西奥说:

“亲爱的西奥,我想我到这里来是件好事。这座精神病院的人看上去都是疯子,一天到晚都听得到大呼小叫,就像人待在动物园。接着还会有人打架。这里真是让人感到恐怖,不过也还是相当让人放心,因为这里也有和我一样的人。他们也听着走廊上那些怪声怪调和回声。这便是我为什么不太害怕受到攻击的原因。我现在明白,这也是我的病的一部分。我获准到外面画画,可我不喜欢画。眼下我不愿意离开这里。我也许会变得喜欢这里的其他人,他们只是每日、每周、每月、每年在那里等着送吃的来。”

在精神病院里,梵高渴望尽快返回巴黎,回到弟弟和朋友中间。一天,梵高得到好消息,西奥写信说,妻子怀孕了,他就要当父亲了,梵高要当伯伯了。西奥还说,如果是个儿子,就也取名叫文森特(梵高的全名为“文森特·梵高”——编者注)。

西奥果然生了一个儿子,梵高家族又多了个“文森特”。正是这位文森特,履

文森特这个名字,是梵高兄弟深厚情谊的象征。

梵高生命的最后日子,是在离巴黎只有30公里的奥维尔度过的。

心境孤独的梵高,精神越来越糟。

即便在逼近生命终点时,梵高仍难以忘怀弟弟的情谊。下面是他在自杀前写给西奥的一封信,信中对往事的回忆,流露出他对弟弟的依依不舍和由衷感激:

“亲爱的西奥,谢谢来信和50法郎。我对未来越来越担忧。我知道,你现在成了家,很难再每个月给我寄钱。你卖不掉我的画我真是抱歉。不过,我还是要打心眼里说:你和所有那些只想卖成名艺术家作品的画商截然不同,他们只想很快赚钱。我这样说,是因为在巴黎和你住在一起时,我总是为此和你争个不休。还记得我指责过你对现代艺术尽力太少吗?不管怎么说,我全身心放在工作中,人也因此变得快疯了。当然,你——我此刻是在神志清醒时非常严肃地说这话的——你,我亲爱的弟弟,你在我的绘画创作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是你一直关心着我,是你在经济上资助我。

“有许多事情要说,却无从写起。我承受的实在太多太多:忧虑,孤独,对新的打击的恐惧。”

信中所说的恐惧,终于把梵高的精神压垮。

1890年7月27日,早上9点,梵高跌跌撞撞回到旅店,弯着腰,手紧捂着胸口。他在麦田里用手枪射中了自己胸口。西奥听到这一消息,当即赶到旅店,一直照护他走完最后时光。

两兄弟在这最后的时刻,又仿佛回到了童年。他们紧挨着躺着,枕同一个枕头,就像他们当年在家乡时一样,还在憧憬着未来……

梵高医治无效,两天后与世长辞。西奥悲恸欲绝,身体一下子垮下来,再也没有恢复。在哥哥死去六个月后,他也与世长辞。他们葬在同一块墓地,两块墓碑相邻,就像生前一样,相依为命。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林善芝荐自《特别关注》)

作者:李辉
      来源:《今日文摘》2018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