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数字共和国”
在技术管理国家领域,“数字爱沙尼亚”可谓人类历史上最雄心勃勃的项目,因为它囊括所有政府机构,完全改变了民众的生活轨迹。爱沙尼亚政府所有的服务,包括立法、投票、教育、司法、医疗、银行、税收、警务等在内,都通过数字平台连接在一起。塔维·科特卡曾担任爱沙尼亚首席信息官,是这个项目的主要公众面孔之一。“这里的一切都是机器人,”高高瘦瘦的科特卡说,“我们必须设定一个宏大的目标,足以让整个社会产生共鸣。”
正是在科特卡任内,“数字爱沙尼亚”达到了如今的规模。现在,爱沙尼亚公民可以用电脑投票,在家中对停车罚单提出质疑。在银行,申请人不必准备贷款申请,可以从系统中获取他们的数据,比如收入、债务和储蓄。在候诊室,病人不需要填写任何资料,因为医生可以在系统中了解他的病史。爱沙尼亚的制度基于一块芯片,能减少类似纳税的繁琐流程,提高运作效率。“如果一对情侣想结婚,他们依旧要去政府所在地,表达自己的意愿。”爱沙尼亚信息系统管理局局长安德鲁斯·卡尔森说,“但是,除了购买房屋等物质财产,所有政府手续都可以在网上完成。”
爱沙尼亚是一个拥有130万人口的波罗的海国家,4.5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一半是森林。政府认为,数字化将有效降低运作成本。有报道指出,数字化进程每年为爱沙尼亚政府节省的资金约占该国GDP的2%,这部分资金本用于支付政府雇员的工资和开支。
其他好处接踵而来。科特卡说:“如果一切都是数字化的,那我们可以运行一个无国界的国家。”2014年,爱沙尼亚政府推出数字“居留”计划,允许登录的外国人参与本国的银行业务,就好像他们住在这个国家一样。此外,爱沙尼亚还降低了国际创业公司的准入门槛,其企业税是欧盟最低的,针对科技研究的自由法规更是闻名于世。在爱沙尼亚的所有道路上测试Level-3无人驾驶汽车(驾驶员可控制)是合法的,一家企业正计划在道路上试验Level-5无人驾驶汽车(完全自动驾驶)。“我们相信创新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爱沙尼亚负责经济发展的副部长维嘉·卢比说,“如果封闭自己,创新就会发生在其他地方。”
以前,爱沙尼亚最知名的是采伐行业,后来是Skype。再后来,不计其数的创业公司在这片土地上涌现。“这不是一个离岸天堂,但是你可以赚很多钱。”法国人汤玛斯·帕德瓦尼在爱沙尼亚创办了一家数字广告公司。“政府管制很宽松。”不过,宽松的管制不意味着没有限制,政府的指导影响无处不在。
安娜·斯佩勒是一名“数字爱沙尼亚大使”,她向参观者展示了如何通过政府系统获取个人信息:把个人ID卡插进笔记本,输入密码,再输入数字签名,就可以启动整个揭秘过程。“从人口登记处的个人资料开始,”她指着屏幕上一个文件夹。“这里有我的电话号码、电子邮件账户,还有房产证、土地登记信息。”其他文件夹分别存储着她的就业信息、交通记录和车辆保险。“我正在塔林理工大学攻读硕士学位,这个文件夹有我的学生信息。如果我买票,系统可以自动验证我的学生身份。”她说,“我的猫登记在宠物文件夹里,它已经完成疫苗接种。”
数据并非集中控制,这就降低了同等级别攻击的可能性。相反,爱沙尼亚政府的数据平台X-Road通过端到端的加密路径连接各个服务器,让信息在本地运行。牙医诊所保存自己的数据,高中和银行也是如此。当用户请求信息时,它就像小船进入运河,需要解锁才能顺利通过。
虽然X-Road是一个政府平台,但它已经成为许多大型私有企业所依赖的网络。爱沙尼亚的北方邻国芬兰最近开始使用X-Road,意味着某些数据可以在各国之间建立联系,比如个人在药店购买处方药的记录。
X-Road的吸引力还在于其信息经过严格过滤:斯佩勒的老师可以进入她的学习成绩文件夹,但无法打开她的财务文件;如果斯佩勒不希望某医疗专家看到她的医疗记录,她也可以申请封锁个人医疗信息。爱沙尼亚数据体系的一个宗旨是,个人拥有本人所有信息的所有权。每当有人在网上查看斯佩勒的安全数据时,系统会如实记录并汇报;毫无理由地偷窥他人的数据是一种犯罪行为。
商业和土地登记信息是公开的,斯佩勒可以使用该系统查看爱沙尼亚政治家的个人资料。“让我们看看他的土地登记信息,”她说着,打开一个物业清单。“他有3块土地,房子在这里。”她再次点击,一个海滨别墅的卫星照出现在屏幕上。类似的信息开放是惊人的。在美国,寻找富人和权贵的商业利益是一个庞大的新闻领域,但在爱沙尼亚,这只是公开信息。
2013年被任命为首席信息官后,科特卡的首个目标是扩大爱沙尼亚的人口,主要出于刺激经济的考虑。“国家就像企业,需要增加民众的财富。”他说,“只要改变对人口的看法,就可以增加人口。这基本上是一个零成本的项目,因为我们已经建立了基础设施。”
这个项目被称为“电子居民”,允许另一个国家的公民在没到过爱沙尼亚的情况下成为该国居民,允许个人从远处接入爱沙尼亚的数字服务。申请爱沙尼亚居民身份只需要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费用为100欧元,最难的部分是为个人ID上传护照照片。经批准后,个人就可以在爱沙尼亚驻当地领馆领取类似护照的证件。
到目前为止,已有2.8万人申请电子居留证,主要来自邻国芬兰和俄罗斯。随后,意大利人和乌克兰人蜂拥而至,英国退出欧盟期间申请数量也迅速增加。许多申请人都是自由企业家,或意图立足欧盟的供应商。如今,在爱沙尼亚,每周的电子居留申请率超过了出生率。
在美国,人们普遍认为私营企业引领创新,但爱沙尼亚许多雄心勃勃的技术人员正在离开企业去为国家工作。“如果3年前有人问我,是否可以想象自己为政府工作,我会说绝对不行。”奥特·瓦特说,他卖掉自己的生意为国家工作。“但换个思路,如果我想回美国,我什么时候都能回去,并轻而易举地在一家私企里找到一份普通的工作。这里的一切都是颠覆性的。”
在爱沙尼亚首都塔林的一间审判室里,法官的长椅上安装了两个监视器,用于在诉讼过程中提供咨询信息,而且案件档案是根据“仅此一次”的原则组装。警察会直接向系统报告案件信息,法医也一样。像法官、监狱看守、原告和被告一样,律师也登陆个人网站来提供案件信息。爱沙尼亚的法院过去是出了名的落后,但现在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数字化简化了流程。爱沙尼亚法院可以在监狱中提审被告,而不是将囚犯运送到审判现场。
对于医生来说,远程模式的使用更为广泛。从2015年开始,爱沙尼亚的救护人员开始使用一款名为“电子救护车”的应用程序,允许医务人员访问病人的医疗记录。这意味着,医生在抢救胸痛患者时,可以获得最新的心脏病学报告和病人的心电图。自2011年以来,医院还开设了远程医疗系统,面向偏远岛屿的居民开放。医生通过屏幕,可以看到病人的所有生理参数,如心电图、脉搏、血压、体温,及时给出反馈。“电子救护车”还可以让医护人员在前往医院的途中预先给病人登记,以便为病人的到来做好准备、治疗和手术。
2007年,俄罗斯黑客对爱沙尼亚发动网络攻击,导致爱沙尼亚从银行到媒体的整个网络系统陷入混乱。爱沙尼亚人至今将此事件视为他们现代史上的决定性事件。这次袭击的主要目标是北约的“网络防御中心”,其主管梅尔·马格列曾是爱沙尼亚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
爱沙尼亚并不乐于宣扬在数字化方面的领导力,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帮助格鲁吉亚加速政府的数字化进程;与芬兰建立数据合作伙伴关系,出口到欧盟其他地区。爱沙尼亚前总统托马斯·里弗斯解释说:“我的愿景是,我去希腊看医生,医生了解我的一切。”
爱沙尼亚电子政务学院成员桑德拉·罗斯纳认为,需要给欧盟两年时间建立跨国数据传递系统,最终欧盟各国能通过数字技术来识别彼此。“爱沙尼亚的平台已经被摩尔多瓦和巴拿马这样截然不同的国家所采用,”里弗斯说,“在那些渴望透明地反腐败的国家,这套系统非常受欢迎。”
除了X-Road,爱沙尼亚数字安全的支柱是一种名为KSI的区块链技术。区块链就像祖母织的毛线围巾的数码版,她只用一个线球,结果是连续的,每一针都基于前一针。在区块链系统中,每一行都取决于之前的内容。任何违反组织的行为都会留下痕迹,试图掩盖某个痕迹也会留下痕迹。
开发KSI系统的爱沙尼亚公司Guardtime最大的客户是美国军方,其总裁马丁·拉贝尔表示,业界的焦虑普遍倾向于数据安全,但更大的威胁其实是数据真实性:数据是否被篡改?换个说法,你的血型并非机密信息,但若有人把它改成机密记录,那你被送到急诊室时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现在,发现数据泄露花费的平均时间是205天,如果没有稳定的参照点,这将是一个巨大的问题。“爱沙尼亚的系统没有纸质版原件。”拉贝尔说,“问题是:我是否知道这个问题,我能以多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区块链让每一个足迹都能立即被察觉,无论其来源是什么。即使在看不到信息的情况下,KSI也能够保护信息。但为了应对全面的网络攻击,他们必须准备其他防护措施。2017年早些时候,爱沙尼亚政府在卢森堡设立服务器,对其系统进行备份。类似的“数据大使馆”是建立在与实体大使馆一致的国际法基础上的,因此服务器和它们储存的数据都是爱沙尼亚的“国土”。一旦塔林沦陷,无论是数字上的还是空间上的,爱沙尼亚的控制中心将会转移到国外的镜像站点。
“我们的公民很快会全球化,”爱沙尼亚总统科斯蒂·卡利亚德在欧盟会议上说,“我们必须像蜜蜂一样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向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公民收税,他可能早晨在法国工作,晚上在英国入睡,在爱沙尼亚住半年,再移居澳大利亚。公民们需要通过某种方式保有自己的数据。”
在卡利亚德的发言后不久,欧盟成员国宣布了一项致力于推进数字化政府的协议,正如爱沙尼亚总理在一份声明中所言,“重新思考我们的整个劳动力市场”。
作者:郑佳文
来源:《看世界》2018年第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