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岛音乐节:缩小版的英国生活

怀特岛音乐节:缩小版的英国生活

“Wewill we will rock you,rock you.”

现场乐迷持续3分钟的返场呐喊后,鼓点响起来,皇后乐队重返舞台唱起《WeWill Rock You》,全场再次爆发出掌声和口号般的合唱。

这是2016年,英国怀特岛音乐节(TheIsle of Wight Festival)闭幕的一刻。

那一刻,我在现场。我在怀特岛待了五天四夜,在特有的英式音乐氛围中体验到一个缩小版的英国。在怀特岛上,一切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就像生命,从开始到结束,无论是高低贵贱,自有其独立存在的价值。

2016年的6月,在英格兰的南端,我们的轮船在一个菱形小岛靠岸了。

这片岛屿安静、祥和,似乎早已习惯了像我这样的音乐发烧友的造访。它是怀特岛,是英格兰第一大独立岛屿,素有“缩小版英伦岛屿”之称。

作为不列颠群岛中阳光最充足的地区之一,每到夏季,怀特岛上风景秀美的60英里海岸线都是人声鼎沸,也因此成为皇室的最爱。1845-1851年间,皇室在怀特岛上建造了一座行宫“奥斯本宫”,它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挚爱。

岛屿面积367平方公里,标志为蓝色波浪线加白色菱形图案的旗帜,座右铭是“所有的美丽事物都属于上帝”(Allof beauty is of God)。阳光、沙滩、啤酒、草地,这一切恰巧为一个英国的传奇音乐节做足了准备。

英国的大型现代户外音乐节,始于上世纪60年代,而怀特岛音乐节就是领先者之一。世界摇滚乐界许多祖父级人物,都曾在这个英格兰海角一隅的摇滚音乐节上亮相,更使怀特岛在世界摇滚乐史上占有了一席之地。

一座岛屿,一次音乐节。1968年,怀特岛的Foulk兄弟以其公司的名义举办了音乐节,主要以摇滚乐和流行乐为主。第二年,音乐节因鲍勃·迪伦与他的乐队出现而闻名全球,这也是自迪伦3年前摩托车受伤后首次现身公演,观众人次达到15万~25万。

1970年的怀特岛音乐节,50多个歌手乐队留下经典演出,足以载入当代流行文化史册。庞大的乐队阵容,吸引了将近60万观众,是当时本地居民的6倍之多。出席率之高,导致议会在1971年怀特岛郡议会法案中增加了一个条款,没有该委员会的特别许可,不允许超过5000人在岛上夜间露天聚会。怀特岛音乐节被迫中止。

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催生音乐节、风靡全球的反文化运动仍在继续。对现实制度、主流文化、社会发展的批判,对自由与和平的向往,成为那个时代的标识,成为追寻内心的新呐喊。

从荒芜到富饶,英伦的土地上最常见的就是创变与革新。幸运的是,沉寂30年之后,怀特岛音乐节在2002年东山再起。尽管那些准备吃霸王餐的观众发现,栅栏变得高不可攀,警察在人群中时隐时现,但人们渴望在这座小岛上过几天返璞归真的生活,顺便听听音乐。

怀特岛从此成为英伦音乐的代言词。音乐在这个岛上成为生活的主角,在音乐的国度里造一个现实的梦;岛屿上的某个地方,成为怀特岛人口密度最大、欢笑最多、烦恼最少的地方。

我乘大巴从港口一路奔向怀特岛音乐节的营地,周围尽是头戴“鲍威”(DavidBowie)面具的女人,高举“谁人”(TheWho)队旗的男人。这些奔赴怀特岛的英国新嬉皮,都在盼望着接下来的几天,用音乐的热情把怀特岛唤醒。

如果说旅行是从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换到别人熟悉的地方,那么音乐节是带领所有的人到未知的领域潜行。

从威尔士的立体声音响乐队,到爱尔兰的可儿家族乐队,不同风格的音乐描摹出英伦音乐地图。从创作女歌手杰斯·格莱茵(JessGlynne)到朋克教父伊基·波普(IggyPop),等待我们的是英国最本土、最流行的几百场大小音乐舞台。

音乐节现场分为大中小三个舞台区域,最大的区域是那些知名度较高的乐队表演。除了大牌乐队的助阵满足了媒体的热闹之外,有些小众舞台令我记忆犹新。

就像可儿家族乐队汇集小提琴、锡笛、吉他、鼓与人声,实现了爱尔兰民谣与流行摇滚的融合。在夕阳映射下的Andrea,以锡笛独奏和甜美歌声绘就一幅田园风光画卷;赤裸上半身、一条条肋骨凸出的波普,则以其独特的嗓音与舞动的身躯令人狂喜。

还有哥特音乐剧。幕布将舞台分为台前幕后,而乐队却深藏幕后。我一直尽力识别每个节奏所表达的欲望与愤怒,紧绷的电吉他、低沉的贝斯、极速的鼓点,运用得恰到好处。比如当女孩受审时,贝斯的Solo加剧了紧张感,让情绪进一步放大。而没有了音乐,表演也就失去力量。

台下是没有停止喝酒的乐迷。当极富煽动性的音乐出来时,已经喝高的现场一下热闹起来了,人们借着酒劲儿释放出身体的能量。在每人不到半平米的空间里,所有阶层的人都是平等的。音乐让浮躁的人开始静下心思索,内向的人开始躁动,它在解放纯真的天性时亦在创造可能性,而英国人的生活正是由天性加可能性构成的。

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男士白皙的皮肤逐渐红胀起来,女士玫红色的唇齿间露出热烈的笑容。他们举起手中装满啤酒的塑料杯,嘴角还残余着啤酒花,相拥而笑。跳动的眉毛、飘扬的半身MIDI裙、粉色的咬唇,在旁边的中年男人映衬下,显得娇小可爱却又魅力百态。两个人结婚30多年了,每年都会外出参加音乐节,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还有些悠闲的观众,不把台上的乐手当回事。他们坐在沙滩休闲折叠椅上,摇动着身边的婴儿车;他们拿着刚从附近的冰淇淋车买来的甜筒,拿着望远镜识别舞台上的乐手;他们只是和身边的朋友闲聊。

这片光景让人想到爱默生的话:“这样一个民族,它的存在完全就像是一件工艺品。一个原本是寒冷、贫瘠的北极小岛,被建设成为了整个世界上最盛产、最奢侈、最威风的国度。他们的思维不会是自我迷失,而是专注在结果上。”

无论是怀特岛音乐节,还是英国其他大小音乐节,从嬉皮年代来的英国各类音乐节,骨子里都是要用音乐去释放,去反城市化。英国人显然不管你如何以音乐划分阶层,当年他们要营造的可是一片乌托邦特区,让台上台下的人都变成内容,自由自在。

如果说上帝偏爱怀特岛,那这些人便最能听懂上帝的心声。

户外露营是音乐节的标配。

怀特岛音乐节有着不同规模的营地,不同颜色的帐篷。从远处看向营地,似彩虹降落草地,让人遥想到农牧民族的迁徙与安定,考验着人们的生存能力。

三四寸高的草丛里,每个清晨的露水都打湿了帐篷。到了夜晚,无名的昆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伴着睡梦。可能是音乐现场过于梦幻,即使被蚊虫叮咬都难以察觉,只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久未消肿的疙瘩。

亲子卡通帐篷、简约单人或双人帐篷,自己充起气垫,支起帐篷,英国人开始变出魔法,将营地变为自己的家。旁边的一对姐妹用蕾丝装扮她们绿色的帐篷,抱着从行李箱拿出来的玩偶,似乎找到了归属感。另一个邻居还未搭起帐篷,便和左邻右舍做起了朋友。他说晚上演出结束后大家一起喝酒吃饭,同时把他的酒精灯炉子拿了出来,他的手腕上佩戴的不同颜色的音乐节手环。

在释放中明白安全界限,是维持音乐节秩序的关键。无论是在舞台现场还是在临时搭建的营地,音乐节保持有序与安全,离不开每个人的规则意识。音乐节现场,身边的人都其乐融融,即使台下的动作比较夸张、疯狂,也不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凌晨演出结束后,步行一刻钟回到营地,拖着疲惫的身躯洗漱,大家排起四五米的长队等待,夜晚平均15度左右的温度让人们更加清醒。善始,更要善终。

我背起10公斤登山包,收起行囊离开的那一刻,在出口处回首望去,道路两侧的旗帜已经缓缓落下,周边的餐饮车已经陆续离开,上万个驻扎阵地已经在收工。看着生活了五天四夜的帐篷,生长的草地,帐篷上方的海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下雨,猝不及防的离别就这样开始。

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些时光,每个跳动的音符背后都有一帧帧画面在上演。似虚拟,更现实,这是缩小版的英国生活。

作者:周娜
      来源:《看世界》2018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