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张自己的脸
社会还在为变性人的人权做出斗争的时候,有些变性人已经去追求自己内心的欲望了,但整形手术终究能否为其圆梦?
艾比·斯图尔特有时认为自己天生就是当老师的料,在科罗拉多大学里,她是生物系的一名讲师。她也非常喜欢为工商系和历史系的学生,介绍解剖学以及生理学的内容。通常他会用一些奇特的自然现象抓住学生的注意力,“在皮克斯的动画中,小丑鱼尼莫其实是雌雄同体的,起初是雄性,成熟后有时会变为雌性;你知道吗?当你在吃蘑菇的时候,其实你是在吃它的混合性器官!”
年满三十的艾比并没有比她的学生们大多少,她顽皮的话语让她看上去更年轻几分。虽然偶尔让这些孩子们抓狂是很有趣的事,但是艾比想要给他们传达的关键信息是,在自然界里并不是只有雌雄的区分,还有很多性别特殊的灰色地带,就像艾比自己一样,是一个变性人。
当艾比和自己的母亲贝蒂在一起散步闲聊时,你会发现她和母亲是如此的相似,同样美丽柔软的头发,略带桃色的肤色以及蓝色动人的眼睛。但艾比在出生时就被明确指定为男性,直到两年前的变性手术。随后艾比在旧金山接受了乔丹·布拉利医生持续7个小时的面部整形手术,而布拉利医生则是专门研究一种叫做面部女性化的医生。术后艾比的额头、鼻子、下巴和喉咙都变得微妙起来——就像她自己的妹妹。更重要的是,“我想要一张自己的脸。”艾比说。
艾比的人生
在艾比和布拉利医生接触之前,艾比已经服用了一年多的荷尔蒙激素了。这让艾比不仅皮肤变得柔软细腻,还有了丰满的乳房,臀部也变宽了,唯一不足的是身材有些走样。尽管荷尔蒙引起了身体上的变化,但艾比仍然对自己的脸留有深刻的自我意识。艾比觉得,如果从远处看自己很有女人味,浓密的长发遮住了自己的脸和眼睛。但如果自己转过头时,突出的眉骨和棱角的下巴则让自己的男子气概一览无遗。她很清楚自己的喉结,所以她时常刻意地收着自己的下巴。这些受限制的举止,让艾比看上去像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人。
当然,相比别人对她的观点而言,自己被面容反思所带来的自我意识上的不快乐都是微不足道的。每当艾比路过一面镜子时,她仿佛都能看到自己的“幽灵”,这让她心惊胆战。艾比想要的整形手术和大多的人不一样,并不是“为他人”的认可而整形,而是“为自己”内心的欲望而整形。
艾比并不属于那些从出生就存在生理基因问题的变性人,相反,艾比的童年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有些害羞,但学习很好。虽然艾比住在一个比较保守的城市,但是自己的父母都是比较开明的。她的童年没有受到过虐待,甚至可以说被保护得很好,即使在中学的时候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她也认为这是一个“快乐”的词语。
当艾比最终发现“同性恋”意味着什么时,她知道这并不适用于她,因为艾比在性取向上依旧被女性所吸引。不过,她对“女人的兴趣”还有一个额外的方面。当艾比玩电子游戏时,她经常会选择一个女性人物。艾比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因为在虚拟世界中这样做会更有趣。但后来艾比意识到自己的动机是不同的,她真的很想成为那个女孩。
艾比的母亲贝蒂后来绞尽脑汁,试图找出弄错艾比性别身份的线索,但她一无所获。贝蒂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直觉异常敏锐的孩子,甚至把艾比看作一个美丽的年轻人。她曾说道,“总有一天,艾比会让一些女人很快乐,因为‘他’会像女人一样思考。”
当艾比进入美国中西部大学就读时,就参与了L.G.B.T(同性恋,变性人,双性人)人权维护活动。在大二的时候,艾比甚至和一名女生有过恋爱关系。她的同龄人很多都在质疑这段罗曼史,似乎更期待艾比作为一个同性恋出现。艾比也非常厌恶这样的评论,但是她也说不出是什么让她更厌恶。
大学毕业后,艾比选择了到科罗拉多大学攻读生物学博士学位,因为她喜欢教育工作,并且能有空间让她弄清楚自己的性别身份。很多变性人——例如变性女人,在进入男性阶段时都会参与一些极端的活动,例如参军,拳击等——“她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极限”活动从性别的迫切感中找到自我。而艾比并没有这样做,她通过真心寻找朋友的方式,遇到了索非亚,一位能够倾听艾比心声的数学系女生。
在互联网上艾比发现想要变性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也许是一些变性名人的经历,让艾比最终鼓起勇气决定变性。2016年的一天,艾比将自己12页的内心日记拿给了索非亚,自己则焦虑地蜷缩在一旁等待索非亚的回应,“我爱你,亲爱的,我会支持你变性的。”索非亚回答说。
再后来的日子,也许是因为艾比得到了一种心灵上的解脱,她不再拘泥于世人的眼光和自己的思绪,开始大胆迅速地追求如何成为一名女人。2016年年初,艾比开始接受荷尔蒙激素疗法。2016年夏天,艾比向家里人坦白了自己将要变性的决定。虽然贝蒂起初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悲伤过一段时间,但是为了自己孩子的幸福,她阅读了大量关于变性人的书籍,同时也了解到了那些被社会边缘化,被家庭否定后的变性人的悲惨结果。最终贝蒂决定竭尽全力去帮助自己的孩子进行变性的过程。
2016年底的艾比已经开始尝试女装和化妆了,虽然这些对新艾比而言还有些困难,因为她还要从举止和声调上去适应她的性别。2017年初科罗拉多大学也对艾比的变性过程给予支持,甚至将艾比的经历作为榜样讲述给学校的学生和她所在的社区。直到2017年夏天的一日,艾比已经不知不觉地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当艾比和索非亚走进一家餐厅时,服务员不假思索的说,“女士们,你们想吃点什么?”,这个称谓让艾比兴奋不已。
但是一个问题依然存在于艾比的心中。也许艾比在性别上成功转变了,但自己那男人一般的面容,始终是艾比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艾比也知道,变性人是无法生育的,也许他终究会领养—个孩子,“既然我无法给予新的生命,那么我就要让我自己获得新生。我要改变我的面容。”这是艾比的决心,她将在一周后参加乔丹·布拉利医生的面部女性化整容手术。
面部女性化整容手術
如果你对整容手术的观念,还停留在那些“脸盲症”的韩国人造美女身上的话,不妨先了解一下乔丹·布拉利医生的个人经历。“如果说整容外科手术和普通手术的区别,那就是艺术性,无论是病人要求的结果还是手术的过程。”布拉利医生说。他曾在威斯康星州的密尔沃基儿童医院工作,接受过在2008年去世的颅面外科手术之父保罗·泰西耶的培训。现在他在加州奥克兰的儿童医院工作,同时拥有自己的私人诊所。
2003年的一天,布拉利得知一位70岁名叫郝特的整容外科医生正在旧金山寻找接班人。郝特医生以一项特殊专业而闻名,那就是面部女性化整容手术,他曾为1400名变性人做过整容手术。虽然布拉利从未在变性人身上做过手术,但他为这一前景感到兴奋。两位医生在简短的晚餐中很快达成共识,郝特医生决定把自己的奇异技术全部教授给布拉利。
郝特医生将自己的经历讲述给了布拉利。1982年,郝特医生的一位同事给他提出了一项挑战,当时生殖器变性手术是主要的整容手术的问题,这也是变性人患者的定义。但是很多变性人在做了生殖器手术及隆胸手术之后,即便他们拥有了自己想要的身体,依然为面容上的男性特征感到困扰。所以郝特医生在当时接下了这项挑战。
郝特医生从来没有想象过,男性和女性面容之间的差异会如此之大。例如,男性的下颚的骨骼弯度要比女性的更大;女性的下巴普遍会更尖细;“这让我不得不去找牙科医生,去借大量的人类头骨来研究。”当然这些骨骼都来自于尸体解剖,从婴儿期到青年期,从成年期到老年期的都有,目的是为了发现男性和女性面容的差别。
郝特医生把自己的研究和实践结合对第一个变性人进行了面部女性化手术。当然,手术并不是为了减少病人额头的皱纹,因为这属于女性外貌特征范围内的情况。更多的是,采用了医疗级别的塑料,在头骨凹凸处进行修补,让病人的面部轮廓看上去更加圆润。这个手术花了4个小时才完成,结果甚至还有争议,护士们开玩笑评论道,“你是不是给她脸上来了一拳?”。但在一个月的完全恢复期之后,手术的转变结果让人印象深刻。面容仅仅有微小的变化__一毫米或者两毫米一—却带来了戏剧般的转变。病人当然也包括他的同事,都觉得其很有女人味。
郝特医生的手术不可谓不成功,很快多家保险公司找上门来为他的手术做担保,保额金一度高达6万美元。放开手脚的郝特医生在自己的手术过程中开始尝试做出一些改变,从眼眶上的眉毛,到脖子的喉结都会为变性病人提出考虑,同时他也出版了一本名叫《女性的面容:面部女性化和变性医学的目标》的书。对变性人来说,他们更能接受的外科手术是面部手术而不是生殖器手术,因为很少有人能够看到你的生殖器,但每个人都能看到你的脸,大多数人也会根据你面容的特征在潜意识中对你作出性别的判断。
随着郝特医生影响力的扩大,面部女性化领域,被很多外科医生应用到其他领域。他们认为,手术不仅应该让病人变为普通女性,更应该变为美女。“这种理念我并不能认同,手术的目的是为了平衡变性人无法改变的男性特征,比如他的手的大小。而不是改变对于审美观念的假设。”郝特医生强调说。
的确,并不是所有变性人都会认为面部女性化的整容是好事。对变性人来说,面部整容手术能否“及格”就是一个令人担忧的概念。“先不说那些性别歧视者的观点,就是普通人的看法也是各有各的说法。”同时,这种面部女性化的整容相比一般的整容手术价格也是天价,仅有少之又少的变性人能够负担起这种手术。甚至一些社会评论家说,“这种整容手术从基本概念上对男性和女性的面容做出了区分,从这个角度来看,将会给社会带来更广泛的压迫性结果,将会使变性人更容易受到歧视和暴力的伤害。”
如今,布拉利医生已经接过了郝特医生的手术刀,陪着艾比走进他诊所的是她的母亲贝蒂,还有女友索非亚。艾比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但是她依旧记得自己那如同预言般的梦,在梦里的自己非常女性化,就像模特一般美丽,艾比感觉到了一种自我认可,“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脸。”
作者:枫月
来源:《世界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