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骚扰国度”女性防卫指南

“骚扰国度”女性防卫指南

导语:曾几何时,日本东京的独居女性间流行一种诡异的“高科技”——男友窗帘。她们会买特殊投影设备,连接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开某种软件,将录制的男性侧面活动人影投射在白色窗帘上。从室外窗口望去,便恍若那是一户有精力旺盛的“男友力”守护着的甜蜜之家。这绝对不是女人为排遣寂寞的手段,而是自我保护的高级方式。

可见,自保是一种智慧,绝非纸上谈兵那么容易。

自从BBC电视台拍摄的纪录片《日本之耻》发布之后,终于挑破了这个奉行“温良恭俭让”的国度体面的窗户纸。被物化的女性在日本受的委屈被视为一种“自然法则”,从影视剧到动漫、小说,充斥着女性的色情形象,团鬼六等一批官能小说家塑造的“性虐狂”女性成为亚文化中的主流,以至于给日本男性造就了这样一种观念——女人说“不要”就是“要”。

因此,日本女性在日常生活中往往面对两大“杀手”,一是职场性骚扰,二是电车痴汉。

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调查,仅2015年一年就接到过六万五千多起职场骚扰相关咨询,系十年前的4.5倍。为什么会翻几倍?因为“骚扰”的范畴已经被一扩再扩,有不少在普通男性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的行为,实际上早就被定义为恶意。如果说向女职员伸出咸猪手是非常明显的骚扰恶行,那么强迫女下属喝酒,要求下属交换社交软件帐户,强行检查更新求点赞,打探私生活之类的“小事”却往往容易被忽略。

打个比方吧,大龄女性在办公室被男同事公然嘲笑:“你年纪也太大了。”听起来像玩笑,实际已经触犯禁忌。怀孕女性在工作过程中受尽鄙视,上司和同事认为其身体状况严重影响效率和成绩,于是变着法儿打压,对不起,这仍属骚扰。男性对女性衣着打扮和身材的公开品评,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粗暴举止。

关乎这些尴尬细节,不仅仅会发生在普通女职员身上,甚至连高管阶层的金领女性都难以幸免。而日本人却往往将其视为“正常现象”,这就是为什么女性结婚或者怀孕,多数都会选择辞职。作为先锋女性偶像的日本演员松岛菜菜子曾经主演过一部叫《营业部长吉良奈津子》的日剧,里头就讲到女主角吉良奈津子曾经是在某广告公司叱咤风云的头号女上司,后来因为怀孕生产,在家过了数年的主妇生活,当她重返原公司上班的时候,公司立马将她安排到了不受重视的营业部,令她瞬间体会到了世态炎凉。日本的女强人们,多数都要面临这些隐痛,必须凭借强过男人数倍的意志力才能东山再起。

曾经有日本女性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她直言自己不敢穿热短或者短裙出门坐车,原因是那儿有一种恐怖“生物”,唤作“电车痴汉”。这类男子总是出没于人群拥挤的地铁和电车,借着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厢乘载状况打掩护,对女乘客上下其手。随着职业女性的增加,她们上下班乘车途中的经历便犹如一场自卫战,然而遭毒手的概率却居高不下。“电车痴汉”从此恶名远扬,成了交通线上的“伏地魔”。东京的埼京线因早晚高峰期人满为患,行驶距离又长,到达站点包括最热闹的新宿和涩谷,甚至被戏称为“日本最强痴汉线路”。

这类男子不仅仅是“好色”那么简单,还有通过此种行为缓解压力的。日剧《丧失名字的女神》里就有一个已婚男子角色,因在公司被人污蔑为“骚扰犯”,他一气之下就干脆在电车里真地摸了一个女中学生的大腿。公然猥亵也就罢了,更有“技法”纯熟的痴汉,会带着微型摄像机上路,将摄像头悄悄对准女性裙下,以满足自己的恶癖。为什么用摄像机而非手机直接偷拍?因为日本手机的摄像键特意设计成无法消音,通过强制手段来减少同类事件的产生。

当然了,“痴汉们”也自有一套处世逻辑,他们深受东瀛由来矣久的亚文化影响,情色电影《禁室培育》系列让他们认为女性总会屈服于“斯特哥尔摩综合症”,因此人身限制是一种情趣;《花与蛇》系列更是将性虐场景美化成瑰丽的舞台剧模式,为暴行镀上了一层“艺术”之光......于是乎,对女性的骚扰和迫害变得理所当然,他们坚信可以用它来洗脑。

这种“洗脑术”恐怖到什么样的程度?让我们回溯一下上世纪九十年代末震惊全日的“北九州监禁杀人事件”。1996年,一名叫松永太的“优秀青年”和高中老同学绪方纯子相恋,他一面虐待绪方纯子,一面怂恿她跟家里要钱;到后来,夫妇二人干脆监禁了女方的六名亲属,通过折磨逼他们互相残杀,最后将尸体肢解搅碎,投进大海。

由此,女性愈发被认为是智商低下,容易受心理操控的“弱智”,《日本之耻》中打响全国“METOO”第一枪的女性伊藤诗织经过一系列调查,发现几乎每个日本女性都遭遇过不同程度的侵犯,骚扰、性侵乃至暴力强奸竟成了一种常态。

正因为被压迫得越来越厉害,日本女性终于纷纷放弃了做“沉默的大多数”,选择拿起武器与之展开终极对抗。

女性一旦发声,“反骚扰”话题一旦被放上台面,事情就有了根本性的折转。2001年,日本东京和大阪的通勤铁路公司及捷运公司开始运行以“女性专用车厢”为名的车厢,意在杜绝电车痴汉的骚扰行为。事实上,女性专车早在1912年就有了,日本中央本线上就有一列“花电车”,专门为保护就读铁道沿线女校的女学生而设,但在1973年宣告停运。自2001年再度启用女性专车之后,台湾、埃及、印度、俄罗斯、墨西哥和菲律宾等地也跟着效仿,将痴汉们与女性彻底隔离。

但是,有维权人士对此提出了异议,根据日本国宪法第三章里“权利与义务”第十四条第一项,明确规定“国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也就是说男性被禁止坐上女性专车,被认为是违反宪法的行为。设立女性车厢的铁路公司由此收到无数的警告,他们不得不将“强制性”变成“建议性”,以此缓和矛盾。

既然公共设施的改进无法完全杜绝骚扰,那么日本女性就很干脆地采取了缜密的自保措施。长期独来独往的白领们纷纷在包里装上了钥匙圈大小的桃红色圆型物件,这是一种“防色狼报警器”,具备呼救和震慑的“尖叫”功能。而“防狼喷雾”利器也得以风靡,遇险时只要对准歹徒轻轻一按,就能喷射出最远可达2.5米的“辣椒水”,售价折合人民币不到七十元。

与此同时,女子防身术培训班也开始普及,大和抚子们终于放下柔软身段,选择让自己变得身手矫健,以抵御突如其来的暴力。

当然,在推行“反骚扰”的过程中,品行端正的日本男性也难免被波及。有一段时间,日本车站频频发生女中学生当场指控“电车痴汉”事件,这些“痴汉”也许只是奉公守法的良民,面对莫须有的控诉,怕影响到家庭和事业,更畏惧名誉受损,只得乖乖掏钱私了。因此,电车上一度出现这样的“奇景”,男乘客们双手作投降状架在吊环上,姿势虽然滑稽,却不得不以如此形式以示清白。这一现象,直到电车内装置的摄像头逐渐密集起来,才得以消除。其实,不仅仅怕受冤枉的男性变得诚惶诚恐,真正的痴汉也产生了顾虑。曾经有一则令人啼笑皆非的传言,讲的是某位被当场指认伸出了“咸猪手”的男子,面对铁证如山的监控视频录像依旧拒不承认,竟一边高喊“我没有做”一边跳下站台自杀。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正是女性对自保权力的争取产生的巨大影响力,令痴汉们不能再无法无天。

来自陌生人的攻击容易防范,而令日本女性防不胜防的是最黑暗的家庭暴力。2016年,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日剧《直美与加奈子》播出,引发巨大反响。该剧讲述了主妇加奈子长期遭受丈夫虐打,甚至经常把她关在阳台上冻一整夜;因顾及自己的颜面,且还幻想丈夫总有一天会改掉这个毛病,她一忍再忍,直至险些因此丧命;加奈子的闺蜜直美为了拯救好友,精心策划了一起谋杀,除掉了家暴男。

这部剧中大量的家暴细节,在日本家庭里是屡见不鲜的。依据2915年日本政府发布的调查结果,有24%的女性长期遭受家暴,面临身心双重摧残。尽管《有关防止配偶暴力及保护受害者的相关法律》早在2001年就已实行,2014年的《配偶暴力防止法》中保护对象又从已婚夫妻扩大到了事实婚姻、离婚后仍有可能受到前配偶的暴力威胁等,但情况并无明显改善。2015年至16年间,日本国内247个配偶暴力咨询援助中心处理的家庭暴力案件依然高达十万余起。

在政府的救助机构无法做到面面俱到的情况下,一些民间非营利反暴组织也应势而生,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全国女性庇护网”。该组织早在1998年就设立,一线工作人员会将家暴受害人聚集起来,探讨自保对策,告诉她们“你并不孤单,请来找我们帮忙吧!”法务省开设的“女性人权热线”也为求助女性打开了一扇窗口,鼓励她们道出困境,早日脱离暴力魔掌。

在这个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崇尚宣导“正能量”的各大电视台也明确了自己“女性之友”的定位,推出了一系列女权意味极深的作品。强势控诉大龄女性职场不公待遇的木九档剧集《年龄歧视》、对抗男权羞辱的美食剧《问题餐厅》、呼吁家庭主妇付出的劳动必须受到重视的爱情喜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它们从不同角度灌输的是同一种女权理念——觉得“不公平”你就说出来!

说白了,“那一低头的温柔”已经不适宜这个时代,把头颅高高仰起,变得越来越强大,才能与虎狼对决。

长居中国的日本作家加藤嘉一曾经这样评价:“中国女性倾向于要保护面子,日本女性则倾向于保护利益。”可见,在日本女性的自保概念中,个人感受变得越来越重要,保全的是最实际的权利而非被物化的“完美女性”口碑。“女性自我保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身与心的双重修炼,在“骚扰大国”中生存,要的就是高举利剑,刺破虚饰和平的颜面,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作者:暗地妖娆
     来源:《世界博览》2018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