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靠皮划艇横跨大西洋?
2017年9月3日,那艘黄色皮划艇驶入法国勒孔凯港口时,亚历山大·多巴完成了他的第三次个人横跨大西洋的皮划艇之旅。他对即将到来的第71个生日感到不知所措。
这次航程持续了110天,多巴独自一人出海。上一次着陆还是5月,在新泽西州的巴尼加特湾。其实早在着陆前5天,多巴有过在英国海岸着陆的机会,但为了履行出发时对自己的承诺,“不满足于欧洲版图的皮划艇之旅”,因而又在海上飘了将近一周时间。这期间,皮划艇承受着剧烈的海风,多巴在棺材般狭窄的小艇上,最长的一次睡眠时间不超过3小时。
皮划艇航行是长途海上旅行中最疯狂的形式,不论多么强健的肌体都于事无补。多巴将此戏称为“强制劳动”。身为波兰人的他说,“强制劳动”令他想起流放至西伯利亚的劳工经历,但多巴并不认为这是出于不自愿的。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一种反向激励,带给他存在的震颤。
当他回顾早年的经历时,最后悔的事情恰恰是那些面对困境时自身暴露出来的软弱。例如1989年4月,多巴在波兰的维斯瓦河上划艇时,因天气过冷而中途上岸生火、泡茶。他从此对自己发誓,要变得更坚强。
多巴第一次跨洋航行的目标是,独自从塞内加尔到巴西,从一块洲际大陆到另一块洲际大陆。他的航行非常成功。尽管永远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他无法在白天入睡,只能从上午直到日落都在划桨,但多巴不喜欢制定划桨计划:“我不是德国人—永远在早上9点开始划桨。我是波兰人,我啥时候开心,就啥时候划桨。”
然而,多巴的皮肤上全是盐性皮疹,腋窝和腹股沟下起了水泡,两眼都患了结膜炎,手脚的指甲几乎脱落;他的衣服上全是盐渍,永远干不了,纤维有股怪味,触感也让皮肤发痒,多巴干脆把衣服全扔了。
海上皮划艇之旅是一个人灾难般的独处,最大的挑战并非体力不支。多巴这样形容因冗长枯燥导致的痴呆感:“成百上千次的重复划桨,使得大脑从行动过程中被移除。”
由于助听器不防水,多巴没把助听器带去海上航行,他说自己完全迷失,最后只能大声尖叫,“才能让自己听见声音”。他本打算时不时下海游泳以维持自己的肌肉紧张度,但发现会因此吸引鲨鱼而作罢。他也曾被飞鱼、雹暴袭击。“你知道它们下落得多快吗?”多巴说,“那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无边的燥热,以及海浪拍打在皮划艇上的噪音,令多巴无法入睡。每到这时,他无比思念妻儿和年幼的外孙女,还有已逝的父母。他和海龟交流,当海龟在艇边游泳,他会轻敲它的壳以确定海龟还活着;偶尔也会有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候鸟停在皮划艇上。多巴有一台卫星电话,他通过短信与航行向导阿尔明斯基联络,对方发回海上气象预警。多巴也试着和妻子通话,但当妻子收到高达500美元的账单后,通话的欲望消失了。
有关航行期间的食物供给问题是这样的:多巴的早餐轮流吃三种经过冷冻干燥的粥,午餐轮流吃四种冷冻干燥过的汤,搭配冷冻干燥过的主菜混合物。他也把一些水果干和妻子做的李子果酱当作零食,但这些东西在航程过半时就被吃光了。
整个航程下来,多巴轻了45磅(约合20公斤)。但总的来说,旅途是完美的。离开塞内加尔的第99天,多巴到达了巴西。当地的一个记者和波兰大使在岸上迎接他。照片上的多巴狂喜又凶猛,看上去获得了内在的野性与自由。
多巴计划从南、中、北部三次横跨大西洋海域。2013年9月中旬,多巴仍没准备好第二次航行所需的全部装备。“在波兰,没有一个退休老人有钱干这件事。”多巴解释,他的养老金是每月700美金,而社区带头为他募捐了一些钱。到10月时,多巴出发了。
第二次航行的开端一切平静,多巴光着身子划桨。他一天喝5杯速溶咖啡,吃冷冻干燥过的玛莎拉鸡肉块和时不时坠落在甲板上的飞鱼的生肉。他也用卫星电话同亲人和航行向导阿尔明斯基联络。
12月19日,多巴的电话坏了。他等了足足三天还是收不到信号,只好点击定位系统(探险者常用的社交设备,能够让处在电信网络之外的人发送自己的坐标定位)上的求助按钮,指望向导能修好手机。
过了一会儿,一艘希腊蒸汽船靠近多巴,试图援救他。但是多巴只想修手机,不想上船获救,一来二去,他只好向对方吼了一句波兰脏话,那些希腊人才留下他独自离开。47天之后,手机又能用了,原来是有人忘记给手机账单划拨信用卡预付款了。
从佛罗里达返程的几天之内,多巴就开始计划第三次横跨北大西洋的旅程。阿尔明斯基极力劝阻,认为北部海域的风浪太大,因此而冒险是不负责任的:“考虑到风浪的规模和远超于船身的巨大能量,要建造一艘不会在北大西洋翻船的橡皮艇,是不可能的。”
除了翻船的危险之外,另一个更大的灾难性的难题是:船身跨浪时,阻断的风浪会把所有因重力势能带来的潜在能量,转化成狂暴的动能—这基本上算是“水崩”。这时,断浪能对皮划艇为所欲为。阿尔明斯基决定退出皮划艇的建造,这实在太过危险,北大西洋海域每两三周就会发生一次风暴,没人知道多巴能在巨浪中死里逃生几次。妻子也对多巴执意再次出行感到生气。
尽管如此,2016年5月29日,多巴还是从靠近自由女神像的新泽西海岸出发了。这一次出航,因天气恶劣和GPS设备故障而夭折。
4天之后,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翻船的尝试,多巴终于穿越桑迪胡克半岛,成功从纽约湾涉水出航。但巨大的风浪再次阻拦了多巴,橡皮艇的食物储备箱因进水短路,多巴被狂风刮上了海滩,这次出航也没成功。
一年之后,他再度尝试。航程的最初三日,多巴收到了风暴预警。于是他在巴尼加特湾上岸吃了牛排,在旅店暂住了一夜后再度出发。
旅程一开始,多巴的储备箱又戏剧性地短路了。他只能每天多花几小时,收集海水、过滤成淡水,以维持自身的需水量。尽管如此麻烦,多巴仍然一意孤行,他从不制定出航计划,在海上永无止境地划桨,像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劳役犯。
此后,又一场风暴袭来,风速高达55海里/小时。被风席卷而上的浪,就如同垂直行进的一群大象,向人顿足扑来。通常为了不被风浪卷得人艇分离,划手会把自己牢牢绑在橡皮艇的内板上。但多巴说,在风暴中不翻船的要诀是,始终保持艇尾面向巨浪,整艘艇与浪成90度垂直角,这样巨浪就会避开艇身最宽处,转而正击最窄的尾部,艇就不至于倾覆。
多巴为此专门准备了一只船锚,其用途相当于飞机的降落伞,挂在艇尾,放入水下后就能增强拖拽力。因为在风暴袭来时,艇身以下的海水相对于巨浪,是处于静止的状态。
多巴对自己的经历感到自豪:“我没有依靠替身演员就能在风暴中存活。我没有拍摄记录,但如果我记录了自己的旅程,(因太过惊险)审查制度也不可能让这些影片顺利通过。”
作者:Firing Moth
来源:《看世界》2018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