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雷编成《古今图书集成》,为何两次被流放?

我国历代王朝规模最大的三本书,排名第一的是《四库全书》,第二是《永乐大典》,第三便是《古今图书集成》,在古代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不过,稍有区别的是,前两本都是历时多代,由大量的文人学者同共编成,《古今图书集成》的初稿却是由陈梦雷一人完成的。

这个陈梦雷是何方神圣?

陈梦雷,字则震,号省斋,晚年号松鹤老人,清顺治七年(1650)出生于福建侯官(福州)。其父陈会捷,见明战乱频,乃绝意仕途,“遂不事举子业”,年四十多方连得三子,并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尤钟爱聪敏异常的长子梦雷,管教益严,据陈梦雷《鹤山房文集》载:“督课早夜不少休,以至起居坐立稍轻破必戒,语言动作稍轻率必惩。”由于其父严格的管教与督导,陈梦雷的学业精进,学识基础十分扎实。

清康熙元年(1662年),年仅十二岁的陈梦雷就考取生员,加上才思敏捷,“每作辄数千言”,被称为神童。不过,尽管他涉猎了很多诸子百家及史籍,但经常也“博而靡所折衷”,原来当时朝廷将科举考试的“制义”改为“策论”了。后来,在父亲指引下,他用心将《性理大全》读完,“始知学有本源”,很快掌握了要领、诀窍,再结合实际,触类旁通,学业进步非常大。 

清县的一位李姓富商木长公,很早就注意到才学出众的陈梦雷,并有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他。

康熙四年(1665年),回到福建的李姓富商,在侯官学宫的附近租房住下来,开始请人向陈会捷表达了为爱女择婿的意思。最后,年仅十六岁的陈梦雷和李姓富商女订婚。 

四年后,陈梦雷中举人,次年进京参加会试,中二甲第三十名进士,馆选翰林院庶吉士。

能北京到庶常馆学习,陈梦雷如虎添翼,学业大进,并于次年十一月,与李氏完婚,并被授予翰林院编修。康熙十二年(1673年)八月,陈梦雷送父母和妻子回福州老家,谁知同年十二月,云南的平西王吴三桂发动“三藩叛乱”,四个月后,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也以福州为叛清大本营,闭城独立,还四处罗掠文人将才,陈梦雷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威逼陈梦雷出任伪翰林院编修,被陈以病拒绝,再授伪户部员外郎,仍被拒。 最后在父亲的建议下,陈梦雷到乌石山僧寺削发披袈裟,托病不见。不善罢甘休的耿精忠随机命人将其监视。

次年夏,其好友、同榜进士李光地也因为回家探亲,被耿精忠胁迫到福州,迫不得已到陈家“投靠”陈梦雷。

李光地,福建安溪人,颇有谋略,在和陈梦雷联系上后,两人除了共同商讨对付叛敌之策外,还骗取了耿精忠的信任。

二人利用耿精忠幕僚的身份,加上陈梦雷是福州本地人的优势,对福州城内的兵力部署、防御安排、民心向背等情况都做了较为详细的调查记录,并且将这些信息都细心容写在了几张不怕水之浸泡的羊皮纸上,然后将其裹成小团,分别置于几枚特制的红色蜡丸之内,做成了一份既便于携带又不易被人发觉的蜡丸密信。

耿精忠相信了李光地的“忠心”,便放松警惕,就这样,李光地以父亲病重回家探望为由成功逃离了离福州。

二人分别之际,互相约誓。据陈梦雷《闲止书堂集钞》载:(陈梦雷说)“他日幸见天日,我之功成则白尔之节,尔之节显则述我之功。倘时命相左,郁郁抱恨以终,后死者当笔之于书,使天下后世知国家养士三十余年,海滨万里外,独有一二孤臣,死且不朽。”并再次向李光地保证,一定会保护他全家一百多口人的安全,让他放心地按计划行事。

李光地也发誓说:“果能保全者,本朝恢复日,君之事予任之”、“他日日幸我之成功,则能白尔之节;尔之节显,则能白我之功”。

果然,由于陈梦雷行事严密,耿精忠没有深究李光地“逃跑”之事,也没有为难他的全家。

与之相反,李光地并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将陈梦雷提供的“情报”—“ 蜡丸密疏” 占为己有,并上报朝廷。

最终,在耿精忠投降后,因进蜡丸密疏之功的李光地已经晋升为侍读学士,而“功臣”陈梦雷却升赏无份。

陈梦雷十分着急,写信“质询”李光地,李亲自前往福州陈家表示歉意,还解释道:蜡丸密疏上没有写陈梦雷的名字,是在保护他 “彼时恐事泄,俱毙无益”、“功等耳,不敢相负”,还说:“今幸见天日。尔报国之事非一,吾当一一人告。尔侯吾奏闻之后, 然后进都。”

李光地还劝陈梦雷不要急着进京表白心迹,但是陈坚持要李和他作为证人,一起进京表功绩。

最后,李光地只好勉强答应。

就在二人正要北上时,李光地接到父亲去世噩耗,就回乡奔丧了,而进京之事便搁在一旁。

康熙十七年(1678年)春,陈梦雷独自进京,他满怀信心,以为朝廷会知道自己的忠心的。

谁知,进京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当成汉奸了。

原来,当初“三藩之乱”时,福州的陈防投降耿精忠,被授为“翰林院大学士”。因为陈梦雷与陈防二人同姓,京城“讹言”陈梦雷“叛变”,最后一位名叫徐宏弻的官员上奏,要求严惩陈梦雷。

此时只要李光地出面将事情说清楚,陈梦雷不仅可以洗脱罪名,且有建奇功之名。 但是,李光地就是见死不救。

气愤至极的陈梦雷写下《告都城隍文》,痛揭李光地“蜡书遣使负约于先,宠命加身爽信于后”的卑劣事迹,“痛友谊之不终,古风扫地;望君门而独远,血泪呼天”(陈梦雷《闲止书堂集钞》。

次年,陈梦雷被以从逆罪逮捕入狱,并很快定为死罪论斩。

不过,幸运的是,李光地欺君卖友和陈梦雷含冤的“事迹”迅速在京城流传。很快,侍讲学士张玉书、徐乾学和左赞善王掞等都开始营救陈梦雷。最终,在明珠等大臣的协助下,陈梦雷被改判“免死为奴”,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流放奉天(沈阳)尚阳堡给披甲人为奴,长达十七年。在这漫长、冤屈凄苦的岁月里,陈梦雷之妻与父母相继去世,他一边教书,一边勤奋著书,先后编撰《周易浅述》、《盛京通志》、《海城县志》、《盖平县志》、《承德县志》等。

康熙三十七年底(1698年),康熙皇帝东巡之时,陈梦雷闻讯于十月十六日前往福陵东的抚顺地方“旬伏道左”,康熙发现后,召他人帐,询问其状况。陈梦雷都能一一奏答。

四天后,陈梦雷献上一首一百二十韵的七言排律《圣德神功恭记》。第二天,康熙再次接见他,就在这次召见中,陈梦雷“直陈”自己与李光地合谋进献蜡丸疏以及李是如何欺君卖友的。康熙随机下令特赦陈梦雷回京。

同年十二月,陈梦雷携二子回京,康熙帝让他暂住西苑椒园教书,并给皇三子诚郡王胤祉陪读。

康熙四十三年(1705年)十二月十九日,陈梦雷得到康熙亲笔书写并赐予的“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对联,就以“松鹤”为斋名、诗文集名,自号松鹤老人。尽管城邸优裕的生活环境里,但是陈梦雷并没有沉浸在“富贵温柔乡”里,而是一头扎进紧张的学术编纂工作中,还屡次上疏建言,如《拟陈奉天事宜疏》、《拟陈海防事宜商疏》,以及救荒、防海、弭盗诸策。当然,还他屡次上疏揭发李光地的卑劣行径。

次年,他还上疏要求和李光地对质,说:“今臣明知李光地线索通天,广植党援,贿赂四通,不难致臣于死。已拚一腔心血,投命于我皇上之前,乞准臣对质一番,真伪立分, 忠奸自判。一语若虚,情甘寸斩。倘此心得雪,虽治臣以越分妄言之罪,亦甘受斧械,螟 目而不悔矣。”坚决要与李光地斗争到底。不过,遗憾的是,由于谨慎小心的诚郡王胤祉,生怕惹事对己不利,没有支持。

在侍诚郡王胤祉陪读的同时,陈梦雷还花费十余年心血,于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编纂成《古今图书集成》初稿。康熙将《古今图书汇编》定名为《古今图书集成》,并开设“集成馆”,命胤祉主持馆务,陈梦雷具体负责编纂事务,集成馆有八十人的工作队伍,做编校、誊写等工作。四年后,《古今图书集成》最后定稿。康熙帝恩准奖励纂修人员,并诏准用铜活字版正式开印,传旨印刷六十部。到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已印刷超过九千六百二十一卷,占全书的96%,只剩下二百七十九卷未印。此书共一万卷“大小一贯,上下古今,类列部部分,有纲有纪”的大型百科全书类巨著。

公元1722年,康熙帝驾崩,四皇子胤禛继位,即雍正帝。雍正登基后,疯狂地报复和迫害没有支持自己的皇子们,而与废太子关系一向很好的三皇子胤祉自然就是报复“对象”之一,先是被发配到位于遵化马兰峪的景陵为康熙守墓,后又幽禁于景山永安亭,直至去世。

而作为胤祉老师的陈梦雷当然也没有被放过,被流放到比奉天尚阳堡还要远一千里的黑龙江。

与首次被流放一样同属冤枉,不少人向雍正帝求情,连负责处理此案的刑部尚书陶赖、张廷枢,侍郎王景曾也不忍发遣其二子,于是私下“擅自释放”。谁知,雍正帝得知后,立即将他们定以“询情枉法,故意宽纵”之罪降职闲居处分。这样一来,谁也不敢冒生命危险前来救陈梦雷了。此时七十二岁的陈梦雷,已是古稀之人了,但他仍然直面苦难,笑对人生。

为了篡夺陈梦雷编纂的《古今图书集成》,雍正降谕改组集成馆,清除编辑人员中陈的亲属、门生和同乡,将书校改后印刷出版,降旨蒋延锡:“《古今图书集成》,皇考费数十年心力方成是书。今印刷校对之工尚有未完,特派尔为总裁,陈邦彦为副总裁。尔等务其竭心尽力,将通部重新校看,凡讹错字句及有应删应添之处,必逐一改正,以成皇考未完之书。”

雍正还下诏,要求与陈梦雷有亲友、同乡关系的编辑人员,要立刻递解还乡,还要行文通知有关地方官员,要他们在本地严加看管,不准到外地去游荡生事。

实际上,蒋廷锡等人对《古今图书集成》中的类目名称和卷数作了一些改动,而内容并没有修改,然后宣布定稿。雍正四年(1726年),由雍正作序,《古今图书集成》正式出版。此书的署名为蒋廷锡等“奉旨撰述”,而完全抹杀了陈梦雷。

十三年后,五十七岁的雍正皇帝死了,而八十五岁的陈梦雷还活着。

《古今图书集成》分六汇编,三十二典,六千一百零九部,约一亿六千万字。

历象汇编:包括乾象典、岁功典、历法典、庶征典;

方舆汇编:包括坤舆典、职方典、山川典、边裔典;

明伦汇编:包括皇极典、宫闲典、官常典、家范典、交谊典、民族典、人事典、闺媛 典;

博物汇编:包括艺术典、神异典、禽虫典、草木典;

理学汇编:包括经籍典、学行典、文学典、字学典;

经济汇编:包括选举典、锉衡典、食货典、礼仪典、乐律典、戊政典、祥刑典、考工典。

典下设部,共6109部,每部中分汇考、总论、图、表、列传、艺文、选句、纪事、杂录、外编等,分类极细,查检十分方便。全书总约1亿6千万字,分订5020册,装520函。其内容庞博,被誉为“康熙百科全书”。

乾隆六年(1741年),陈梦雷去世,终年九十一岁。其子陈圣奖从戍所“抱骨归籍”,将他葬于福建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