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著名的作家二月河去世,他最为著名的作品应该就是《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这三部曲。实际上哪怕是强汉时代,封狼居胥(今蒙古国境内肯特山)、勒石燕然(燕然山,今蒙古国境内杭爱山),这样被认为是我国古代对外征服的功业巅峰,被千古传诵,之后的两晋、隋、唐、宋、明更是基本就没这样的行动了,而清初把这样的行动简直是当家常便饭了。
草原方向,清顺治三年(1646),蒙古苏尼特部的腾机思等人,趁清主力入关,忙着对抗南明和农民军的时候,率部叛清北投喀尔喀部。顺治帝命豫亲王多铎为扬威大将军往征,六月,多铎率外蒙古郡王满珠习礼、副都统明安达礼大破敌军,迫其余部渡过图勒河(今乌兰巴托以西)。八月,清军渡过图勒河,一直逼到乌兰巴托郊外,又击败了其盟军士谢图汗部兵2万,再败硕垒汗兵3万,逼着外蒙王公臣服。要知道此前,明朝连出兵内蒙古都不能。
图1 乌兰巴托 位置所在
西南方向,也是清朝“改土归流”战争后,才稳固了中央在云南至广西边界地区的统治。此前缅甸北部土司和云南南部土司是长期一体化的,只是暂时臣服中央,直到“改土归流”完成后才变成两分。如果没有清完成改土归流,那云南南部完全就会是英国吞并缅甸过程中很自然的一部分了。
“土司制度”它是由唐宋时期的羁縻州县制发展而来的,就是任命少数民族的首领为土司、土官。就是在中央政权力不能及的地方,授予他们按照当地的传统习惯对所辖地区进行统治的权力,官职世袭,其实就是“以土官治土民”,进行间接统治,甚至允许土司保有军队。像大家都知道《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七擒孟获”。
这些土司其实是些半独立的势力。清朝雍正年间,在西南把少数民族土司管理的方式改为政府委派官员管理方式。因这些官员是有任期的,故称“流官”。改土归流有利于消除土司制度的落后性,同时加强中央对西南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统治。此前,经常有土司不服清政府,掀起叛乱,改革后,还是有些土司意图保持自己的独立统治。
我们今天要是的主人公徐樾,就是死于云南土司的叛乱。
图2 王守仁(1472年—1529年),别号阳明
徐樾,字子直,江西贵溪人。王阳明因在江西任职,因此年轻的时候追随王阳明学心学。
嘉靖二十一年,云南元江(今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土知府那钦去世,那钦的儿子那宪年仅十三,由其叔那鉴摄印,打算不利于那宪。那钦旧部为了保护那宪,向云南的“沐王府”,就是金庸《鹿鼎记》中那个世镇云南的“沐王府”请求,以巡抚和巡按的名义下令,让那宪前往昆明,理由是读书习礼,实则保护。
到了嘉靖二十五年,十六岁的那宪长大成人,朝廷派遣旗牌官一人,指挥、知州各一人,护送那宪,索要那鉴所摄“印信”,迫不得已将印信交还。
那鉴把持印信多年,早就打算据为己有,不愿意将印信交还。此前早就以叔叔的名义,大肆割掠属于那宪的庄资,如今假意让出土司府,自己搬到别处,同时阴谋贿赂那宪的奴仆,打算谋害那宪。“约定事成得印,则奴亦得为招霸,且重赏。”“招霸”就是当地土语“头目”的意思。于是这个奴仆果然在夜里暗杀了那宪,用的是火枪,可见云南当地土司为了对抗中央,早就蓄谋已久,大肆购买葡萄牙、西班牙火器。
图3 明朝时期的云南地图
没想到的是,这个奴仆枪杀了那宪,那鉴并没有履行诺言,反倒上报“临安府”,不过这个临安不是杭州那个临安,而是今天的建水县,明清两代为临安府,这里有沐氏勋庄和直隶云南都司,是滇南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宗教和交通中心。栽赃那宪私通那个奴仆之妻子,那个奴仆因此“怒而杀之”,之后还残忍的杀人灭口,活剥内脏,因云南湿热尸体腐坏,还都用盐给腌上,做成肉干。充分体现土司的野蛮、落后,之后将那个奴仆的首级、内脏、尸体装在三个盘子里,前来邀功。
那宪有一个舅舅叫丰鸾,知道真相,报告了巡抚和布政司、按察司。责成“临安兵备道”处理。明代“兵备道”全称整饬兵备道,是明朝在边疆及各省要冲地区设置的整饬兵备的按察司分道。主要负责分理辖区军务,监督地方军队,管理地方兵马、钱粮和屯田,维持地方治安等,集军事、监察大权于一体。早期主要就是管理边疆,所以西南地区的兵备道最多。
由于明朝收复云南时,当地的图集文献、档案资料都被元朝兵燹焚毁,明朝暂缓取消土司制度,摸索前进,早期就是如遇到土官绝嗣、土官之间互相仇杀或叛乱被平定、土官犯罪革职等,当地的土司制度即被废除,改由流官接任。
图4 明平云南之战
兵备道知道那鉴实力强大,难以处理那鉴,就借此机会,推说“仇杀”是土夷常有的事,不予追究了。借此机会派遣政府官员用好言安抚,同时下谕让那鉴让出印信,与流官通判共同执掌地方权力。此后三年多的时间,朝廷数次派遣官员前往接受权力,但没想到那鉴为保住自己在当地的绝对统治,一手软一手硬,软的是每次都给前来的“流官”每人白银二千两,你也别回去了,就在我这,跟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如果流官收了,就唯那鉴事从,一同隐瞒朝廷。硬的是,如果拒绝不收贿赂,就用毒药毒死,对外说是水土不服,因病而死。完全是独立王国,朝廷无可奈何,不服临安兵备道也只能期盼赶紧任期到期,调到别处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了保住自己权利,《明史》载,还不惜“密约交蛮武文渊谋乱。”
终于嘉靖二十九年,云南巡抚和御史奏请朝廷剿灭那鉴,朝廷遂任命浙江台州人石简为云南巡抚,奉旨征之。此前嘉靖二十三年,徐樾以副使督学贵州,如今又擢升其为云南左布政使,一同参与了平定那鉴,彻底恢复朝廷的统治。
图5 钤盖在公文上的云南布政使司印文
此时正值四月至八月,元江地区,天热瘴甚,本来不适宜这个时候用兵。无奈石简原来在贵州布政使时,有少数民族暴乱,抚按攻剿难克,遂命石简以威望招抚,简受命后单骑前往劝谕,事态得以平息。
但是贵州和云南不同,贵州不和边境接壤,山地多,更贫瘠,气候也凉快,大军一到,恩威并施,也就归顺了,所以石简一到任就下令出兵元江。
而元江直接连通边境,实力很强,离心倾向更强,元江地区是两山险而夹一道,那鉴就占据两边高山,同时在中间的道路的两边挖掘濠沟,又引山水注入濠中,使明军无法攻上两侧的高山,并令军队埋伏在山莽中,大军从山道中进入,前有壕沟阻挡,两侧有大军埋伏,纷纷中火枪而堕入水中。只能顶着酷暑和土兵对峙,人困马乏。大家请教巡抚石简下一步如何进展,此时石简也是无计可施,只能问计与徐樾,徐樾是云南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地位仅次于巡抚,本不随军行动,此时是前来劳军的。
图6改土归流
徐樾献计“擒贼先擒王”,只随身带着几名布政使司的衙役随行,自己一马当先,信马由缰,装作前来招安,要求会见那鉴。暗中吩咐扈从,如果那鉴识时务,迫于形势,能够接受朝廷“改土归流”则“能抚则扶”,否且暗令身边精壮,以迅雷之势突然纵马上前,将其从马揪下来,摁在马上绑起来,赶紧就回马往本队大营跑,本队再派人接应,只要能顺利跑赢这二三里路,就算胜了。造成敌群龙无首之势,再传徼于众土卒。徐樾提醒众人,行动的关键在于,拿的人要“若隼之攫”,一击必中,同时官军的马,比云南的滇马高大,冲刺速度快,滇马为矮脚马,稳健耐力长,适合山路险路,土兵反应过来也追不上。而且随行的都是官府的衙役,不是普通冲锋陷阵的士卒,这些人十几年天天练得就是拿人,可谓万无一失。
故将大军留在四五里外,自己则头戴“喜鹊窝”(一种当地毡帽),服纻丝短袍,外披羊毛毡衫,下穿土布裤袜,全身当地少数民族打扮,前往土舍。
图7 清代嘉庆2年云南省布政使司颁土地交易契尾官印
狡猾的那鉴得知,没有亲自出来,而是派被自己收买的一个流官经历叫张维,前来迎接徐樾,并拿出一张二万两的银票打算贿赂徐樾。徐樾看到这个被收买的经历,打算一剑将其斩了,那个经历吓得赶紧跑了。之后又来了几个被收买的生员,跟徐樾说那鉴打算归降,言语间说了很多那鉴的好话。明政府治理西南少数民族一个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在当地设“儒学”,行政是土司,元江府学可是有上级管理,可见连府学也被那鉴给控制了。徐樾见状大怒,赶走了这几个生员,正在此时,战鼓声响,那鉴骑着一匹高大的战象出来了,这大大出乎徐樾的预料。徐樾一行骑马,人家骑大象,高高在上,突然擒之的计划没法实行了,身边的皂隶本不善战,此时也一起持盾牌挡在徐的前面,不让徐樾上前。
徐樾见状,知道擒拿之计也不可能,自己为了朝廷的尊严,也不能畏惧再折返回去,于是喝退众人,自己挺刃上前,与之交战。
有一个云南姚安(今楚雄彝族自治州姚安县)的土官叫“高国”,估计是音译,也有书里叫“高鹄”特别英勇,护卫在徐樾马前,徒手斗杀了四名敌人,徐樾见到高国如此应用,大声考赞“好土舍,好土舍,赏千两。”突然身中两枪,高国与徐樾一同战死。
徐樾也成为整个明朝在西南平定叛乱,阵亡的最高级官员。
图8 王艮(公元1483——公元1541)
后来徐樾的弟子颜钧寻其骸骨,将徐樾归葬于他的第二任老师王艮的墓旁。
徐樾虽死,但大军依旧围困,尤其是当地土人,痛恨那鉴戕主夺嫡,怎么都不退兵,没办法那鉴请降,但官兵惩罚他杀害徐樾,不接受投降,导致元江城中拆屋做饭,一斗米卖到银三四钱。直到嘉靖三十二年那鉴才兵败服毒自杀,可见西南的平叛多么艰难。
徐樾曾深受王阳明、王艮两位思想家的教诲,自己的弟子也是思想家,如果不是身死于战场,很可能也能成为一位思想家,名垂青史。
文: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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