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不是心理而是现实问题

平台请来了W市的H老师,通过微信语音,给一位同行做个案督导。是一例SM。

案主是个体面人,职业好,精神好,身体好,社会关系也好。他偏爱跟异性玩SM,在网上玩(网络SM),也在“实体店”玩。虽然年轻,却已玩过多年。他扮演M一方,入选S的必要条件是“高贵”。

玩着玩着,对象升级,要找女心理咨询师,高贵的女咨询师。他理想的SM活动多出了两个特点:一是以“心理咨询”的名义,因此,二是他要付“咨询费”。他的逻辑:SM心理及相应的行为,有点见不得人而觉得自卑,因自卑而焦虑、紧张,为释放焦虑、放松自己得见诸行动——求助心理咨询。据他自己讲,在B城市,接受过一次“咨询”。咨询过程中,那女咨询师,扮演双重角色:咨询师与S。双方照他的心理剧本,完成了SM套路中性操作整个过程。然后,他付费,付“咨询费”。

这笔“咨询费”付得有点特别,特别的费付给特别的咨询师。

既然收取了咨询费,那得有个咨询操作程序及相应的咨询效果。两人在咨询室里实施了“角色扮演”。有没有自由联想,不清;有没有认知调整,不清;有没有行为矫正,不清。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一次咨询后,那咨询师“中途抛客”,找了个“出差”的借口,绝尘而去。“求助者”因此有了理由,目标转向,进一步在这圈子里寻找“高贵”的女咨询师接受“咨询”。当然,主要的,还是B城市这“咨询”不见效,他的SM表现依旧,焦虑依旧,紧张依旧,结果,他寻找高贵女咨询师的行为依旧。这路数,倒像是,经这么一次“咨询”,他尝到了甜头,行为强化,进而思路变宽,把目光投向了全国各地,网络“海选”我们的女同行。报个案的这位接过他的电话,他是想不远万里赶到那边接受面询。不过,目的没有达到。

报个案过程中,就有另一位参加督导的同行称自己也接到此人的“求助”电话。天哪,这次督导只有十几个人参加呢!要知道,我们的美女同行,在全国可有几十万,在网上会是一捞一大把。

看来,心理咨询真是个危险的职业。有点自作多情,就是有点担忧,担忧我们的同行美女,成了色诱对象,成了性受虐操作者的猎艳目标。

督导当场,回忆起差不多十年前女同事做的个案。那鬼,在咨询室露阴给咨询师看。

机构里,每年都有几次接到名为咨询,实是性骚扰的“求助”电话。被骚扰的咨询师,既有女的,也有男的,女的居多。性感貌美、大龄未婚的女咨询师,属于性欲投射目标的“高危人群”。

有一次,电话约咨询,说是自己跟女人间的关系有些问题,指定那位女咨询师,有点非她不取的架势。电话搁下后,没有几分钟就见其现身楼上咨询室,看来是就在楼下打的电话。见其情色,给人一种怪怪的感受。那咨询师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他转介给我做。在咨询室里落座,说了两句,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不要咨询了。到了楼下,随即打进一个电话:我是想解决情感问题的,不是解决性心理问题的。

李银河称,SM “他们有自己的群体,有自己的网站,非常快乐,非常健康,简直可以说他们活得兴高采烈”。意思是,SM群体,不仅幸福,还活得精彩。这帮人因SM而现实获益!现实获益,不算病,幸福又精彩,是人生所求,是好活法,还治疗什么?还要出钱请人把自己的好处拿走?不可理解。

获益,就是得到好处,有现实的好处,也有病态的好处。行为存在,那是因为它带给当事人好处,这是常识。行为不断地重复着,那是这行为让当事人尝到甜头,好处大大的。

此次SM个案中,这当事人不觉得自己有心理障碍,也不认为自己的SM是心理障碍。个案介绍中明确,平日在多种场合,“寻找自己想要的需求”,“曾去某咨询室找老师解决问题,但实则是想要对自己行为的进一步加强”。可见,他的“症状”是现实获益的手段,而不是“治疗”的目标。

现实获益,不需要治疗,因为不是病。人性趋利,好处是人所求,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不会求病;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出钱费时,让人把好处治掉?

病态获益,才需要治。因病得利,这事像是不好理解。从辩证的角度看,也不难理解。不好理解,看上去很矛盾,那才叫心理障碍;如果好理解,不矛盾,就没病,就不叫心理障碍了。有病只有坏处,没有矛盾,那是躯体疾病,而不是心理疾病。所以,旁观者看法,心理疾病莫名其妙——生病怎么会有好处?这心理病比躯体疾病更痛苦,难缠多了。心理病人明知自己有病,要求治疗,在求治过程中,又会死抱心理症状不放——如此所为,令人费解。这“令人费解的如此所为”,被精神分析称为防御。

心理防御机制本身有着“自我适应”价值。有病扔不了,转而借着防御达成“适应”,否则会因病而活得很累。适应了,则是可以带病生活,顺应生活,尽管有病,却可以跟病和平共处,也可以少些心理消耗。这样的适应,是获益,即是俗称的“好死不如赖活”,是赖活权胜好死。当然,这境界的获益和适应,只是象征性的,欠具现实意义,所以说获益是病态性质的。

病态获益,是心理障碍出现后,经“治疗”,通过关系“调整”,使得症状带来好处,有点变病为宝的味道。不过,因为“治疗”,因为“调整”,会有现实感受损,会有社会功能受损。换句话说,现实层面,病态获益往往得不偿失。看看这个“求助者”,他是现实感强化,社会功能更加完整,是“进化”,而不是退行,是更加江湖而不是更加病人。他从自己的实践中,摸索出相应的经验来,玩过了从前的彼高贵,转而要玩如今的此高贵。

他找高贵咨询师,“有病”只是个理性的借口,而不是出于潜意识的防御。

几年下来,其行为对象,估计不少。然后,广种薄收,精益求精,把枪口对准我们的高贵女同行,希冀更多地获益。其行为还兼具社会“进化”意义,那就是能够逃避政府打击。在我们国家,嫖是一种违法行为,不管当事人有病没病,照打不误。“求助者”明知,借病嫖娼,风险很大,尽管获益,弄不好得坐牢。但“心理治疗”是合法的,借治疗的名,行嫖之实,既有好处又没风险。这家伙深谙其道。我猜想,这人要么是老江湖,要么是衙门里做着跟法律相关的工作。

所以,我说这个人动机明确,意志坚定,行为理性,是个精明的人,不像是有病。

据称,他在“咨询”前会有一种焦虑感,希望通过高贵女咨询师“咨询”来释放压力。这心理过程,有类似成瘾机制。像赌瘾、烟瘾、酒瘾,都会有一种行动前的紧张感,随着紧张感逐渐积聚,不断推高焦虑,体验到闷骚难受。然后,展开行为。行为后,焦虑得到释放,不再紧张,有轻松感。看来,焦虑本不是问题,如何释放焦虑,才是问题。焦虑促使行为展开,它是一种驱力。直说了,消除焦虑,只是引人上钩的一个不错的手段,它不是目的。

要是“焦虑——行为——轻松”不断在“咨询关系”中出现,回环往复,嗯,有点像是强迫性重复,这样的重复,带给他的不是病态获益,而是现实获益。

可以这么说,SM或是“嫖”,是他的生活方式,是他的行为习惯——习惯化了的行为方式,是成瘾。成瘾,它算不算病,不由咨询师界定,而是由他自己认定。就像是其他的“病”,如酒瘾、烟瘾与毒瘾,诸如此类的成瘾,对当事人来,不光算不上病,其实都有心理享受,就像是李银河所说“非常快乐,非常健康……活得兴高采烈”。当事人一般不会把此类成瘾当成病。民间有“酒鬼”、“烟鬼”说法,有吸毒成瘾说法,却没有“酒病人”、“烟病人”、“吸毒病人”说法,意思可理解成:酒瘾、烟瘾或毒瘾不当作病看待。

进一步而言,所有的人都在享受成瘾带来的好处。我们的行走、我们的吃饭,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习惯化、自动化的行为表达,其背后的机制,就是“成瘾”,即动力定型。人靠动力定型活着,我们时刻在享受着各种成瘾带来的好处。要是没有这些无数的成瘾,我们活得很累,甚至活不下去。我们从来不觉得这样靠成瘾生活是病人的活法。

既然“求助者”不认为自己有病,那他是无心求助,有意“嫖”或是甘愿被“嫖”。跟这“求助者”,难以建立咨询关系,因为他没有求助动机,他只是来拿好处的,此好处不是治疗带来的,而是他的性欲投射被认同带来的。他只需要咨询师接招,而不需要被“治疗”。或者是,一旦真的要治疗他,他会立即跑开,因为你要拿掉他的好处,他当然不干。

在这个“求助者”的主观里,没有求助动机,却有“嫖”意志。他确定是带着问题去找人的,只不过,他的问题不是心理问题,而是现实问题。


文/壹点灵心理咨询师 林祥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