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各种文艺作品中,“毒箭”是一个很常见的暗器。特别是西南少数民族的毒箭更是几乎成了一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大杀器”。而根据记载,毒箭在古代确实存在,而且曾经是制式装备之一。比如明代发送边军的军用物资中就有“药箭”。那么,毒箭到底一种什么存在呢?
雍正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1734年),清军和准噶尔部激战于乌尔图河。正红旗汉军都统张广泗顺利化解了准噶尔人的攻势,斩杀四百,俘虏三十六人。而在张广泗给雍正皇帝的报捷奏折中,提到了一种“箭药”,“黔省解到箭药时,署大将军臣查郎阿会同臣等再三试验无异。因思此种箭药原议备今岁行走进剿之用,若分发各营,诚恐安放不能如法。未及敷药分给,是以此次杀贼未经施用”。
这种箭药就是之前,贵州苗疆爆发起义时,起义者所掌握的一种令满清朝廷闻之色变的秘密武器——涂在弩箭上的毒药“撒药”。
▲故事中善用毒箭的苗人是“仲苗”。现在叫布依族
清初,统治者为了加强对贵州管理,实行改土归流的政策。由于政策推行十分强硬,并且和当地复杂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交织在一起。于是,大清官兵在西南山区大大体验了一把治安战的残酷,各种暴乱和袭击连绵不绝。这其中,官员对毒箭的恐慌尤其扎眼。在云贵官员的奏折中,苗人能够用“见血封喉”的“撒药”高效地杀伤大清官兵。这药发作迅速,中毒者死状凄惨,十分可怕。这些情绪被奏折放大后统统汇聚到了雍正头上。千言万语一句话,苗人有生化武器,我们不敢乱动。
▲不就是点毒嘛,大清的官儿至于吓成这样
权力这东西看起来来自上方,实际上来自下方。下面的官不配合,上面的皇帝就是空架子。下面的官儿平定叛不利,产生了畏难情绪,皇帝就得解决这种畏难情绪,不然你自个儿当光杆司令去吧。再说,剧毒无比的“撒药”还是有线索的。云贵总督高其倬在说了一串撒药的可怕后提了一句:“闻此撒药系毒树之汁滴在石上凝结而成,其色微红,产于广西泗城土府,其树颇少,得之亦难。彼处蛮人暗暗买入苗地,其价如金,苗人以为至宝。”
▲泗城隶属现在广西凌云县。现在叫风景秀美,当年叫穷山恶水
古人印象中,广西宛如墨菲斯托治下的库拉斯特,专出各类玄而又玄的剧毒生物。既然撒药出自广西,那就去找出撒药的撒树呗?然而,事情没那么顺利。广西提督韩良辅派人密访之后得出结论:“此药土人呼之曰撒,而汉人则名为药母。其树出于左江,时有土人携来货卖,并非泗城所产。故撒药易购,而撒树则难于寻觅”。就这样,线索断了……
但之后清廷运气不错,泗城内有个广西兵认识这东西。清廷这才得知,出撒药的树叫栱树,“向在左江见过,实不产于泗城”。于是,清兵在左江隆安县桥建村地方找到了三株栱树,有百余年树龄,高约十余丈,周围约三抱,当地人叫做撒栱。后经多方探索,彻底搞清了毒树的情况和制毒的方法:(1)毒树为栱树,产于广西左江附近;(2)栱树高大,皮厚叶宽,割树皮取汁凝结,即为撒;(3)将撒与浸泡毒蛇的液体混合,即撒药
▲箭毒木,又叫“戈贡”。应该就是栱树
发现栱树后,清政府随即秘密派人予以铲除,使其‘旧后不致发生”。雍正三年五月十三日,奏报铲除栱树157株;八月十八日,奏报“于南宁、太平二府各州县及各土司境中续查出撒栱毒树288株”;十一月十四日,奏报铲除栱树464株;雍正四年二月二十四日查出138株。据史料载,此次铲除栱树共计1047株。雍正帝称此举“为一大阴德事也”。故事到这还没完,因为哪怕按照武侠小说的套路,有毒物,那得有解药呀。现实中也是这样,面对毒箭造成的伤害,有人献出了土方。雍正三年五月十三日,守备夏进忠等访获解毒药方,一共两方,均有内服、外敷味药。
其方如下:
个得马、菖蒲、旦金销、班藤、锭皆结、三哆、秦墙、赖龙、金枭、官藤、喇藤、堆结、鬼棉花根、品藤、劳藤、黄藤、圈藤、星巴金赖、摛龙、金哪、瓦藤、田辖、郡藤、田苞.以上二十五味每味用少许,同后开六味用烧酒一碗煎浓,先灌伤处,余服下。
陛下,太医不认识药方,然而,面对千里迢迢送来的药方和味药,太医院诸多名医也少有闻见,“众大夫并药行经纪、委官、采药等人,俱不能认识”。鉴于前线战事紧急,雍正将药方及味药发到贵州,“遇有被毒弩射伤之人令其试治”。意思就是,太医们不会用,前线的弟兄们就得人体实验一下了……
关于其疗效,雍正四年七月十五日,时任贵州提督的马会伯有奏报:“查攻打长寨等处箭伤贵阳营把总王起贵一员,又箭、石等伤兵丁四十七名、土兵二名。除箭伤头面及致命处所伤重兵丁黄元正等九名陆续身故外,其余带伤官兵俱用御赐解毒末药、草药,依方服洗调治,已经全愈。”
事情结束了吗?那么这种箭药真的那么厉害吗?根据康胜利等人的《见血封喉树叶急性毒性研究》一文,灌胃给药时,水、醇提取物均未引起小鼠死亡(80g生药量/kg)。但腹腔给药后显示明显毒性,小鼠在1~3h内发生死亡。但是树叶醇提取物中存在的、直接进入体内后能使动物发生急性中毒死亡的物质究竟为何,尚有待进一步实验研究。
可见树的毒性确实存在,但是普通的枝叶吃下去是很安全的,并没有毒。而作为从树脂中提取出的毒药,低温高温都会失效,保质期也很短,即使在大量生产“药箭”的明代,药弩药箭的地位也很低。战阵之中并无弩的位置“飞标,毒弩,枪、刀、戈、戟等名不一,皆可俾素习精熟者间或用之,不可以齐大队,为堂堂阵也”;清代不论官民,见阵都依赖火器。苗疆众头领起事前的标志性操作就是“吃血”和熔铸铅子,私蓄弩箭根本不是造反的征兆。大清官兵更是没有火绳枪就不打仗。双方绝大部分伤亡都是标枪火绳长刀造成的。让雍正皇帝大费周章要消灭的箭毒木,主要还是在不上前线打仗的官僚奏章中显威风。
▲苗人的生化武器势不可挡,奴才的命很重要呀
所以,在真带兵的张广泗,看药箭这玩意除了嫌弃还是嫌弃,懒得用。但怕皇帝不高兴,最后还得趁着打了胜仗,找个借口,专门跟皇帝解释一下。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朕的官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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