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这个鼓励人人追求幸福和快乐的世界上,一个人要是沉溺于悲伤、沮丧、抑郁等所谓的负面情绪,已经被认为不合时宜。尤其在能够越来越方便地买到改善情绪的药物,而这些药物的副作用又在不断变小的这个时代,人们对负面情绪的容忍度越来越小了。一旦陷入失业、感情破裂、失去亲人等不幸时,更多的人已经开始求助于药物治疗,尽快走出情绪的低谷,重新享受生活。这跟20世纪英国作家奥德斯?赫胥黎(进化论学者托马斯?赫胥黎的孙子)的科幻小说《美丽新世界》中的描写几乎如出一辙。在小说中,生活在福特帝国的人们每遇到心情有稍许的紧张和烦躁,就赶紧吞服一种叫“唆嘛”的药丸,接下来连续几小时、甚至几天进入酣睡状态,等一觉起来,已经神清气爽。
但是许多专家忧心忡忡地指出,人们如此轻而易举地摆脱悲伤和抑郁,也许对他们未必都是好事。
负面情绪也是进化的产物
现在大多数人想必对于人的身体是进化来的这一点已经不会有什么疑义,但他们未必都知道,过去人类的心理被归结为是社会、文化和习俗的产物,而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却是进化的产物。因此,从进化的角度来说,每一种心理或情绪,包括通常被我们认为的那些负面情绪,都有其合理之处。
比方说,几乎每个民族、每个社会都以勇敢为美德,但为什么还有胆怯?这从人类心理进化的角度不难解释: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漫长岁月里,人类长期生活在险恶的自然环境中,有许多飞禽走兽在体力上远超过人类。在它们面前,倘若一个人没有胆怯、趋利避害的心理,为呈一时之勇,无视危险迎难而上,那么他多半除了成为兽类的腹中餐,不会有别的好下场。正是胆怯这种心理,有助于人类保存自己。
再比如说恐惧。当巨大的危险临近的时候,一般人通常会产生无以言表的恐惧,伴以种种生理反应: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肌肉绷紧等。借助这些反应,身体告诉我们“不管你想逃跑还是战斗,我都替你做好准备了!”而倘若一个人在巨大的危险面前还悠哉游哉,没有一点紧张意识,那他多半也不会有好下场。
悲伤、抑郁有助于我们改进自己的生活
那么悲伤、抑郁对于我们的生存有什么好处呢?
首先,它们可能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策略。研究动物行为的科学家早就注意到,灵长类动物普遍具有悲伤、抑郁等情绪。在一个猴群中,失势的猴王要是不流露出悲哀、沮丧的表情,就会被新得势的猴王穷追猛打,直至丧命。因为不悲哀、不沮丧会被视为一种不服输的表现,因而会被新得势者视为是个潜在的威胁。
对于人类,悲伤、抑郁还有着远为重要的功能:它能够帮助我们从错误中学习。包括悲伤、抑郁在内的负面情绪,使我们暂时中断了过去习以为之的活动,集中精神反省自己的过失,调整策略,重新规划未来,或者刺激我们为了避免更坏的前景而努力工作。
甚至,它们还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手段,当我们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悲伤、沮丧时,也就等于让人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别人的帮助。
对于那些从事创造活动的人,比如作家、艺术家,这些“黑色”情绪还是他们创造力的重要源泉。在文学艺术史上这方面的事例不胜枚举。美国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家也做过有说服力的试验。他们在一项需要表现创造力的测试中发现,在解决测试中的复杂问题时被弄得越抑郁的人,在测试中得分越高。但要是让抑郁的人参加阅读理解测试,得分往往不如正常的人,因为抑郁的人专注于自己的内心,在阅读时注意力不容易集中起来。
研究人员认为,抑郁的人通常会十分专注地思考他们的问题,陷入一种沉思状态,很难再去思考别的事情。大量研究表明,这种思维方式分析性很强,可以让思维更加高效,因为抑郁会在体内协调许多变化,让人们思考时不会分心,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最具创造力。
太多的幸福并不是件好事
假如一个人随时可以把悲伤、抑郁等负面情绪驱走,那这种人真是太幸福了。但有很多证据表明,太多的幸福对于我们的职业生涯未必是件好事。美国伊利诺伊大学的心理学家经过调查问卷发现,那些在给自己的幸福感评分的被调查者中,给自己评8分的人,不论在经济收入还是受教育程度上,都高于那些给自己评9分、10分的人,后一类人往往拥有更良好的人际关系。
这一结果表明,世上最幸福的往往是那些自我感觉良好,而且乐于与人分享自己的成功和快乐的人。但是太幸福、太自我感觉良好,也会带来负面作用:它使人丧失进取心,安于平庸,尤其当他事实上还并不算成功的时候。
所以假如我们把精神治疗药物交给那些人,比方说因糟糕的人际关系而陷入抑郁沮丧的人,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摆脱困境,那么事实上我们是在鼓励他们继续以前那种非健康的生活,而不是去解决实际存在的问题,这将导致他们的境况进一步恶化。更何况,药物都有一定的副作用,长期使用会产生一定的依赖性。
当然,一些专家也指出,对于那些长期沉溺于悲伤或抑郁情绪的人,如果不积极寻求治疗,就会产生自杀的冲动,对于他们,药物治疗还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