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农以一人之力,能取得如此众多的划时代成就,跟他卓越的天才当然是分不开的。一提到天才,很多人就自叹弗如,以为天才只能供人高山仰止。但事实上,在“天才”这个称谓里,也包含了许许多多极为普通、极为平凡的东西。我们若善于学习和借鉴,一样可以增加自己的才干和创造力。
这里,我们想单独谈谈香农贯穿其一生的强烈的好奇心。没错,每个人在一生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好奇心,但像香农那样能一生保持久经不息,却是非常罕见的。而香农的工作艺术,归结起来就是:随时随地只跟着好奇心走,绝不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好奇心广泛
在社会分工已经非常细窄的今天,大多数人往往把自己兴趣专注于某个狭小的领域,但香农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好奇和兴趣是“广撒网”式的。广泛地涉猎,然后在各个领域都卓有建树,正是他的特点。
在香农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范内瓦·布什——他在麻省理工学院攻读研究生期间的导师。布什曾说过:“在如今这个越来越讲求专业化的时代,我们应该提醒自己,像达芬奇或本杰明·富兰克林那样深度与广度兼修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作为教师,我们应该善于发现和引导那些才华出众的年轻人,不要让他们把自己一生限制在一亩三分地上耕耘。”
布什也是这样引导香农的。在香农的硕士论文大获成功之后,他却敦促香农准备理论遗传学方面的博士论文。理论遗传学是香农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与他所从事多年的工程和数学领域相去甚远。换成别人,很可能会拒绝,但香农欣然接受了。
我们知道:广泛涉猎的建议如今看来有点不合时宜。各方面的压力都在要求我们去把自己培养成某个领域内的专家,才能让自己立足于不败之地。但很多时候上帝往往跟人开这样的玩笑:你一根筋地想专,结果倒不见得能成为专家;而像香农那样,广泛涉猎,从从容容地搞研究,让各方面的学问相互促进,最后倒是处处显得游刃有余,成为很多领域的顶级专家。
此外,一般有点名气的科学家都不太愿意在一些他们称之为“幼稚的问题”上投入时间,因为他们很看重自己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但香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却愿意做那些“幼稚”的事情。在其漫长的一生中,香农乐此不疲地投身于“著名”科学家们不屑于涉足的领域:玩具机器人、国际象棋、杂耍、独轮单车;他还造出了会玩杂耍球的机器,以及吹奏时喷火的小号。即使做这一切可能有损他在学术界的威望,被人讥为不务正业,他也毫不在意。对他来说,“自由”“随心所欲”才是重要的东西。
不管时间,只凭兴趣
广泛地涉猎也意味着要有想停就停的自由。做事不能善始善终,在世人眼中似乎是一个大忌。但对香农来说,在工作中追求乐趣是最重要的,“想停”不是自己意志薄弱,而是兴趣点转移了。他宁可让自己被兴趣牵着鼻子走,也不愿意在缺乏兴趣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干下去。
香农的广泛兴趣使他的一些工作做做停停,一些想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酝酿成熟。譬如,1939 年香农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他就有了研究信息传输的想法,但适逢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参与了对高射炮和密码学的研究,以至于只能在业余时间研究信息论。
但“业余”只是指时间安排上而言。事实上,信息论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一刻都没有缺席过。成熟的时刻终于翩然而至。“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然后我就整晚都在研究这个想法。”香农回忆说。
这就怪不得当他的信息论文章发表时,在学术界“好像扔进了一颗炸弹”。因为这是坚持了10年研究的成果,而香农的耐心使得他的理论几无瑕疵。
混乱未必是坏事
一位拜访过香农家的人,曾经这样描述香农的工作室:“这简直是一个杂货铺,有数以百计的机械和电子设备,像电机、晶体管、开关、滑轮、齿轮、冷凝器、变压器等等,凌乱地堆在地上、桌上、架子上。”香农在学术研究上也是如此。他的阁楼里塞满了纸条、写了一半的文章以及写着“好问题”的报告纸。这些东西在他逝世后,光整理都花去了不少时间。
这又是香农那天马行空的好奇心的结果:兴趣转移了,宁肯停下来等待,先干些别的,也不硬着头皮干下去。
很多人可能要对香农那些未竟的工作表示遗憾,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认识到,或许正是这样的混乱给他提供了创造的灵感。因为人的灵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对于有些人,井然有序的环境可以激发灵感;而对另一些人,刺激他们灵感的反倒是一定程度的混乱。以香农的聪明,他肯定知道何者对他的工作更有利。再说,如果他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整理论文和工作室上,他就不能精力充沛地广泛涉猎。
生活、工作只以兴趣为中心
要让好奇心经久不息,历久弥烈,除了工作以兴趣为中心之外,香农还善于不让自己分心去做不感兴趣的事情。
据他的同事回忆,即使在工作期间,香农办公室的门经常都是紧闭的,因为他非常注重自己安静思考的时间。但他为人并不难处,当有同事带着新想法或新问题来敲门,他通常会与对方进行热烈的讨论,有时甚至一次长达数小时。
比起香农所处的20世纪中期,我们现在的生活可谓更加丰富多彩。但诸如社交媒体和智能手机之类的东西,却也在不断地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君不见,我们身边的很多人都已经成了微信控、QQ控和电脑游戏控。注意力分散,从小的方面说,降低了工作和学习的效率,从大的方面说,则降低了创造力——因为创造离不开精神的高度集中。
香农从来不是什么“控”——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是“发明控”。譬如,他从来不会让自己花太多时间查看邮件(那时还不是电子邮件)。而以他的鼎鼎大名,各种邮件、贺卡、邀请信当然是满天飞的。他会把那些不想回复的邮件都不客气地扔进垃圾箱里。
工作重于荣誉
终其一生,香农总是跟任何荣誉保持距离,因为吸引他的,是工作本身,而不是工作后获得的奖赏。
在香农 30 来岁时,他已是美国科学界最耀眼的明星了。他的信息论成为当时最时髦的词,从地质学到政治学再到音乐学,各个学科都恨不得用它来解释一切。
换成别人,看到这种情况一定乐不可支。然而,在香农风头最健时,他却呼吁大家减少对他的吹捧:“(信息论)被过誉了……信息论变得有点像万金油的感觉。”同时,香农建议工程师和数学家要把注意力放回研究本身:“信息论如果是一件商品,那么已经卖出去了——我们现在应该继续把注意力投入到尽可能高水平的研究工作上去。”
香农一生淡泊名利。他总是推脱不去领取各种奖项。那些邀请他去演讲的信件都会被他放到垃圾箱里。他曾被授予过很多荣誉学位,但他把那些博士服坎肩挂在一个类似旋转式领带架的设备上。
灵感来自强烈的好奇心
对于从事创造性工作的人来说,灵感当然是极其宝贵的。但如何得到灵感呢?
香农的看法是,灵感来自内心里强烈的动机。他告诉贝尔实验室的工程师们:一个伟大的科学头脑的标志,并不是分分秒秒都在思如泉涌,而是内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动机。某种想要找到答案的渴望……如果没有这些,即使你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技能与智慧,你也不会提出问题,当然也就不可能去寻找答案了。
香农对天才的描述也令人耳目一新:天才只是一个把愤懑情绪发泄在有用的地方的人。如果你偶然发现一些令你烦恼的事情,看起来怪怪的,让你纠结,请不要逃避那些时刻,要不惜一切代价追问下去。
香农在这里所说的“动机”“烦恼”,在科学研究中其实就是好奇心。像孩童一样,一生总是充满永无止尽的好奇心,正是香农取得伟大成就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