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一座精气神充沛的城市
解筱文
几年前，看到晚清诗人、文学批评家狄楚青先生一句诗：“独立中流喧日夜,万山无语看焦山”。当时想，焦山是怎样一座山，居然如此威武，让万山无语，难道连五岳也不放在眼里？
机缘巧合，前不久到了镇江，真正见识了焦山，这座只有71米高的山。
焦山最早名曰樵山，东汉隐士焦光曾隐居在此，汉献帝三次下诏请他做官，他竟婉言谢绝，而在此专事治病救人，济世救贫。后人为纪念他，故改为焦山。
焦山之所以不凡，是因它是整个长江流域中唯一四面环水的游览岛屿，耸峙江心，镇江守势，气韵清峻，宛若仙境。这里有康熙皇帝当年亲写匾额的定慧寺，有近代佛教界“清华北大”之称的焦山佛学院，有与西安碑林齐名的江南最大碑林——焦山碑林隐身于此，著名的摩崖石刻、“大字之祖”《瘗鹤铭》《米芾摩崖题名》等石刻和碑林，镌刻着中华文化的沧桑延续。
焦山的西北是金山，高仅43.7米。金山不仅因“白娘子水漫金山”的传说而名扬天下，而是自古就是一处绝佳的游览胜地，金山寺裹山而建，山寺一体，金碧辉煌，风貌雄浑，名胜古迹遍布其间，展露出神秘的情态。
如果说一座城市有一座名山足矣，而镇江居然有三座！除隐逸的焦山，神秘的金山外，还有雄壮的北固山，置于焦山与金山之间，成犄角状。
在中国，有“天下第一江山”之称的山只有一座，那就是只有55.2米高的北固山。授予此称号，并手书其名的是南朝梁武帝。坐落山巅的甘露寺，见证着三国时代吴文化的流芳和社会动荡，北固亭则折射着南宋英才壮志未酬的屈辱与悲凉。王湾的盛唐极品诗作《次北固山下》，旷世文武全才的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等传世名作，将此山此地推上了一个至高境界。
如今的焦山、金山、北固山，已合并为镇江“三山风景区”，是国家5A级旅游景区，令中外游客神往。
镇江怀抱“三山”，坐拥长江和京杭大运河，鼎立南北间，其仪态和神采令人艳羡。第一次吃刚入选“中国十大面条”的镇江锅盖面时，看到“面锅里面煮锅盖”的奇特煮法，我就不禁联想到了镇江的独特地貌和民风。
也许制作食物的过程，暗喻了千百年来镇江人潜意识的内心表达。那个锅盖不正是镇江，翻滚的汤水不正是滚滚的长江，起伏沉落的面条，不正是绵延沉淀的历史遗产？
当然，锅盖面最为奇特之处是“跳”。将揉好的面团放在面板上，用粗壮的竹竿一端固定在案板上，跳面者坐在毛竹上，单腿跳跃，以杠杆的原理，反复挤压，直至将面团压薄，再大刀切之。比起“面中之王”的陕西面艰辛揉面过程，镇江人的锅盖面要轻松了许多，其欢快、洒脱和智慧可见一斑。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有史记载的历史有3000多年。中国第一部文学理论巨著《文心雕龙》、第一部诗文总集《昭明文选》和“十一世纪的科学坐标”的《梦溪笔谈》均在此诞生。古往今来，历代无数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英雄俊杰等，在此深深停留，纷纷点赞，爱意成河。仅《全唐诗》吟咏镇江的诗作就有一千多首。苏东坡曾11次来到此地，作诗词百余首，一首空灵回荡长空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千古传唱。王安石曾4次登临金山，写就《泊船瓜洲》等传世名篇。
这是一个古往今来的全国重镇、交通枢纽、江南渔米之乡。西津渡古街分布着12个文物保护单位，尽数显现着镇江的“文脉”所在。沿着西津古渡口的青石板斜坡下望，那一道深深的车辙里，清晰可见历史的年轮，让人一下子就感受到古渡口千年的繁华和苍凉，好似看到那一个个镇江汉子推送独轮车运粮，豆大的汗水摔在石板上碎裂飞溅的瓣花，看到源源不断的粮草，从这里出发，沿江而上至京城。
这是一个传唱爱情的浪漫城市。白娘子水漫金山的传说发生在这里，甘露寺刘备招亲发生在这里，蒋介石与宋美龄情定这里，董永与七仙女的传说也发生在这里。
这也是一个“无醋不欢”的城市。中国规模最大的食醋生产企业、中国醋文化博物馆在这里。镇江香醋比其历史文化的深沉多姿更广播海内外，支撑和滋润着江南乃至中华美食的口味。所以，2003年起，镇江选择将“一座美得让您吃‘醋’的城市”作为其城市的推介语，从而把镇江的醋文化和城市景点结合了起来，令人印象深刻。
拨开镇江一个个借景抒情、咏物言志的诗文，推开一扇扇被历史风云淹没的窗棂，其实在镇江的骨子里，涌动的是深深的家国情怀和兴世之志，是一座英雄城市可贵的精气神，也是一个民族自强不息、奋勇前行的坚韧不屈。
韩世忠于此大败金军酣畅淋漓，夫人梁红玉“击鼓战金山”的气势磅礴；辛弃疾“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怀古忧国；鸦片战争，镇江军民激烈抵抗入侵英军，副都统海龄杀敌200余人，战死疆场的悲壮挽歌……
如果要为这座城市选一个“形象大使”，我以为辛弃疾最好不过。因为，在镇江的千古文章之下，还有一股英雄豪气，传古流今。
这也正是一座城市的精神风骨，应该深入民族精神的最深处。有了无数的中国城市精神，凝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国关于国泰民安、盛世传承的千古心愿。
如果说，镇江美得让人吃“醋”，但愿吃“醋”之后，长存人们心间的不仅仅是祖国山川之美，而是这个民族回首昨天的伟大与悲壮，面对今天的从容与坚定，仰望明天的自信与豪迈！
（本文刊于2018年10月1日人民日报《中国城市报》）
作者：解筱文，战略学者。主评时政、商业、铁路、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