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古时不以白金为币，专用黄金，而黄金甚多。——赵瓯北（清）
估计很多读者看网络小说或文章时，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说法：汉代人甚至是古人分不清铜和金，古代所谓的赏金其实是赏铜了！冷兵器研究所的一些相关文章也经常看到类似的评论。至于为啥会有这种观点，可能出自西汉经常性的巨额军功赏金与后世黄金缺乏的剧烈反差。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汉代马蹄金
对于所有古代士兵来说，浴血疆场，博得封妻荫子是终极梦想，而西汉奉行前秦制订的军功爵制，予立下军功者封侯赐金。比如因北击匈奴，卫青及其部下“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凭借这些丰厚的赏赐，西汉王朝由此给后人树立了自己“金光闪闪”的形象。《中国货币史》亦认为在西汉末年，政府仍有高达170多吨的黄金储备。西汉拥有数目非常可观的黄金储备，也可以用田野考古的成果来证明。论锭块金（马蹄金、麟趾金、金饼等）的出土量和分布广泛性，西汉执中国历朝历代的牛耳。
▲By《汉“金”新论》
可到了东汉建立后，西汉的巨额黄金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全无踪迹。有东汉一朝赐金不过5556公斤，仅及西汉一朝赐金276355公斤的2%。时间下溯到了清代，乾隆皇帝为铸其母金发塔，刮遍内帑及皇宫金器，方才筹集到纯金1806两。可见西汉灭亡后，中国极其稀缺黄金。
▲霍去病雕像
所以，有一些网友质疑西汉并无巨额黄金赏赐军功者，史书所载的数目不过是古人的夸大其词。甚至有人说古人铜金不分，所谓赏二十万斤金其实是赏了二十万斤铜。当然，很多网友考虑过之后，不太愿意接受这种说法。毕竟古人又不傻，谁会为了几斤铜去拼命？加之，受近些年在海昏侯墓及上个世纪末在西安10里铺出土的汉金影响，“西汉巨额黄金陪葬窖藏说”广受欢迎。
▲海昏侯墓出土的金饼
但，就从《盗墓笔记》和《鬼吹灯》等盗墓题材网络小说的大热，陪葬窖藏说就有点靠不住了。《盗墓笔记》和《鬼吹灯》纵然是虚构小说，也是有相当历史依据的。中国盗墓史和中国历史几乎一样悠久，远不说周公开官盗先河掘殷墟王陵断商人国运，近不说民国时期邙山墓葬群养活了当地1万多人，今不说青海热水墓群被盗案件侦破。就事论事说西汉。我国先秦两汉专家王子今先生所著的《中国盗墓史》就提道，汉武帝死后尚不过4年，其陵寝内的陪葬品就在市集上被公然售卖。由此可见，西汉时期之盗墓活动是何等猖獗，陪葬品重新流通于市场之速度是何等快。
▲电视剧《盗墓笔记》剧照
倘使地下汉墓真埋有什么西汉巨额黄金，那么这些金子早就应该回流到市场，尤其是诸如金银珠宝等便于重新熔铸出售的陪葬品。至于西安10里铺出土的那点金饼，已有专家断言其是政治藏金，如此微不足道的数量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刘永福墓被盗
除陪葬窖藏说外，受欢迎程度排名第二的是外贸流失说。有人以晚清巨额白银因对外贸易流失海外为例，提出西汉巨额黄金亦因对外贸易流失海外的观点。关于这个观点，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秦晖撰写的《汉“金”新论》，已经明言西汉不存在类比清代的大规模对外贸易导致的黄金外流。同时，海外有学者提出西汉时期的中国从国外输入了巨额黄金，每年至少有5吨罗马黄金流入中国、中亚、印度等地。这都令西汉巨额黄金流失海外的说辞黯然失色。
刨去最热门的陪葬窖藏说和外贸流失说，关于西汉巨额黄金遗失之谜，流传最广、贻害最深的观点恐怕就是那个“汉金非金是铜”说了。
▲中国古代丝绸之路的路线图
其实，《汉书·食货志》有云：黄金方寸而重一斤；钱圆函方轻重以铢。足以说明古人能够明确区分黄金和铜。再者，西汉对不同金属产地分别设立了不同的机构和官员管理，产金的桂阳郡有金官，产铜的丹阳郡有铜官，产铁的蜀郡有铁官。凭借此两点，古人断无可能把黄金和铜两种不同的贵金属混淆。再说西汉的官方牌价是一金一万钱。这个价格可能是说铜吗？再说皇帝真敢拿铜去糊弄军队，不怕军队造反吗？
此外，还有汉金成色差秤小、汉金尽用于佛事等数种解释。但西汉黄金成色低秤小的论调是基于东汉少金的缘故，东汉和西汉的关系是相传继承的关系，东汉的衡量单位和西汉相差无几，岂能用东汉少金来证明西汉多金是因为西汉黄金成色低秤小？而《中国佛教史》虽提到秦代有西域的高僧访华、汉武帝时国人已晓佛教的事例，可这能说明什么呢？众所周知，佛教在中国兴盛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大规模佛教活动也始于那个纷乱的年代。两汉时期中国佛教方兴未艾，又怎么可能把巨额黄金用于支付大规模佛事活动的花费？
▲河南洛阳白马寺
对于西汉多赏赐黄金，而后世却明显缺乏黄金的强烈反差。，者杜劲松在《西汉多黄金原因的探究》一文中给出了合乎逻辑、合乎历史的解释。他认为西汉皇室、百官诸侯、巨富平民能占有并支付巨额黄金，是因为三者之间存在一种叫黄金回流或周转的机制。
先是大汉天子以金犒劳前线将士、以金恩宠百官诸侯，后是前线将士和百官诸侯以金支付日常花费、商贾得利发达，末是商贾以金缴纳市租还金于国家，兼之有罪人以金偿狱和以祭祀为名目向诸侯征收的酎金，黄金便得以在皇室、贵族、百姓之间灵活流通，让国家或个人占有并支付巨额黄金成为可能。简单的说，黄金还是那些黄金，但流通频繁！好比一个马蹄金在三个人之间过手和三个马蹄金被一个人藏着，在经济学上留下的记载肯定是不同的。
而且，即便西汉真“无力”给立下军功的将士们支付数目巨大的黄金，那么亦能发放同等数额的其他货币。因为“金”在西汉时期不单是流通于市面的货币，也是衡量其他货币价值的标准（等价物）。如《王莽传》中就提到皇帝大婚，明面支出黄金两万斤，实际支付的却是3300万铜钱。诸位读者看至此，对西汉巨额黄金之谜与西汉军功爵制的疑窦，想必是烟消云散了吧。但求以后网上少一些所谓“汉代金铜不分，赏金其实是赏铜”的言论啊！
▲汉代麟趾金
图片来源：图片均出自百度
参考资料：
《从三组汉简看军功爵制的演变》
《也谈“击匈奴降者赏令”的颁布时间——与阎盛国先生商榷》
《中国货币史》
《中国盗墓史》
《中国佛教史》
《对西汉南昌海昏侯墓出土黄金货币相关问题探究》
《西汉多黄金原因的探究》
《汉“金”新论》
《金饼迷踪 ——陕西出土219枚西汉金饼始末》
《西汉巨额黄金消失问题研究》
《西汉巨量黄金突然消失之谜》
《西汉黄金非币论》
《殷墟王陵早期被盗年代研究》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创稿件。主编原廓、作者马里奥，任何媒体或者公众号未经书面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