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玄与信长早在永禄八年底(1565年,明朝嘉靖四十四年)建立同盟关系,不久后,信玄又与信长的盟友德川家康联手夹击今川氏真,各自靠自力瓜分今川家的远江、骏河两国;家康志在远江,而信玄则欲取骏河。
在这样的大战略下,信玄不惜牺牲长子武田义信,以及处决了老臣饭富虎昌,可谓孤注一掷地“一路向南”,但数年后,赔上儿子老臣的信玄,又先后跟信长、家康决裂,前后的行动的结果从后来武田家的命运而言,几乎可说是得不偿失。
一直以来,很多人坚信信玄这样不惜一切,执意与刚结盟的盟友对立,是因为他自知时日无多,急于在一息尚存之时,赌一把,实现自己的大志及理想(所谓的树帜于京都,遂行“王道”)。
即使我们没法完全否定这个说法是子虚乌有的,但以当时的战力而言,灭德川家康或许还算可能(事实上也差不多做到了),但要与信长决战的话,还需要更多的准备以及兵力,方可万无一失。
不够,有个疑问:当时朝仓义景、浅井长政和本愿寺显如不是已经牵制着信长了吗?信玄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从后施袭吧?
而实际上,信玄的确最终应朝仓义景和本愿寺显如的邀请,向信长及家康施以突袭,使两人完全措手不及。不过,虽说是应了义景、长政等人的要求,与信长、家康决裂,但信玄的行动一拖再拖,元龟三年(1572年,明朝隆庆六年)7月前做准备,到了10月头才正式出兵南下,之前一直故布疑阵,对敌我各方隐瞒真意。
如果信玄为了自己的大义,不怕背负骂名的话,为什么要准备那么久,而且既瞒着新盟友(义景、长政、显如),又骗着“旧盟友”信长的情况下,单方面向德川家康宣战,这是值得关注的焦点。
正所谓“兵不厌诈”,我们不难为信玄瞒着所有人找到可行的理由,例如有战略的考虑等等,但这里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想:其实信玄并不想立即与信长为敌。后面我们会提到,信玄的头号目标只是德川家康,不代表同时想将剑尖指向信长。
归根究柢,武田、织田跟德川之间的关系变化并非单因信玄一念转变所至,首先信玄与家康之间存在矛盾是在这之前已经酝酿。起因就是上述两家瓜分今川家的合作后,家康方在远江战线相对顺利,相反信玄却在骏河因为从前的“三国同盟”另一个盟友北条氏康支援今川氏真的影响下,无法顺利一举拿下骏河。
在那时候,信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分兵,让家臣秋山虎繁带兵出现在远江国北部边境,使正在攻略今川领地的德川家康大感错愕,在强力交涉以及向两家的盟友信长提出抗议后,出现在远江的武田军才急急退兵。
这背后似乎还有一个内情,据德川家的史书《三河物语》所说,当初信玄与家康双方在当初协议瓜分今川家领地时,虽然协议以“大河为界”,但两方对“大河”是指哪条河,存在不同的理解,家康方认为是骏河与远江国界的大井川,而信玄方则认为是天龙川,信玄便借此作为后来入侵德川领地的口实。
这个问题后来才完全爆发出来,但这次武田军突如其来的行动让德川家康大为不满又不安,家康在不久之后与北条氏康及氏政停战,似乎就是为了防备信玄有不轨企图,三年多后,家康更跟上杉谦信结盟,又宣称会努力使信长跟信玄断交,形成新的“信玄包围网”。
理论上理亏的信玄仍然向信长投诉,但信长没有积极回应,最终信玄为了反客为主,开始积极跟朝仓和本愿寺靠近。不过,这不代表信玄已经决定跟信长一刀两断,两家表面上的外交往来也依旧维持着,起码信长仍是这样想,但就在这时,信玄已经瞒着信长,出手突袭德川领地,更在出兵后向外扬言要“一散三年的郁愤”。
按理,两家合作瓜分今川家,会在怎样分界都没谈清楚便行动吗?难道两家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各自为战,不怕出事故?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当中只存在两可能,一是《三河物语》的作者为家康而曲笔,二是信玄故意曲解约定,找借口攻打家康,但既然是乱来,何必用上这个儿戏的理由呢?
也许,“河界之争”应是后世附会之说,即使真有其事,也只是表面的理由,更根本的决裂原因有二,一是家康与谦信结盟,结成南北夹击(虽然没有积极的行动),再加上家康控制了大半个远江后,与信浓、骏河接壤,家康已对信玄心存嫌隙的情况下,对武田家来说,即使己方也有责任,但家康早晚成为边境祸患,不可不先发制人。所以,信玄所谓的“三年郁愤”其实就是指家康与谦信的结盟,以及指控家康离间信长与武田家的关系。
但信玄也理应明白到,动家康等于同时挑动信长的神经,要打倒家康,再伺机而动,看准机会再处理信长的报复,甚至进一步开始进逼织田家的领地的话,元龟三年,也就是信长在京畿受制于朝仓、浅井等势力的时候是最好不过了。
换言之,所谓的上京树帜只是后来的粉饰,起码信玄在一开始并不可能认为能带着还是农兵性质的大军,在后勤支援没有保障下贸然进军京都。而且,在远江、三河两国的战事里可以看到,信玄的目的是找出德川家在三、远两地的主力,并予以最大程度的打击,阻断其反抗能力,再快速到三河、尾张边界防备织田家的动向。
由于史实上信玄攻击三河野田城后便不支病倒,原本的计划既没有继续实行,也因为信玄病死而中途变更,上京争霸、与信长争雄等猜测便成为了后世人无限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