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普京=商业互吹+背后捅刀?

吹捧普京的特朗普

1990年的时候,特朗普接受采访时表示,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软弱可欺,这种人统治下苏联迟早要完。

作为从纽约的钢筋混凝土丛林里厮杀出来的商业强人,特朗普显然对强人更为欣赏。所以等到他当上美国总统的时候,俄罗斯总统普京进入特朗普的夸赞名单并不稀奇。

特朗普老早就多次称赞普京了。2015年,当他还没从共和党内脱颖而出,很多人都把他参选美国总统当成一个笑话的时候,他上了电视节目,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样告诉你,在领导力方面,普京能得‘A’,而我们的总统做得却没那么好。”

熟悉特朗普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常规操作。特朗普一直表现得像个愤青键盘侠,无论在哪个年代都喜欢宣扬别国政府深谋远虑在下一盘大棋,美国政府被动挨打领导人软弱无能。90年代初他就说日本人占了美国便宜,让美国保护他们,使他们能够专心搞经济,在产业竞争中打败美国。(其实说得倒也不全错)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那几位成天吹嘘特朗普牛逼,中国必然是最大输家的领导们。

当年特朗普天天鼓吹日本威胁论,结果日本垮了,而被他认为软弱无力的美国还活得好好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嘴炮美国总统,更何况时任总统奥巴马来自他对立党派民主党,贬低奥巴马还能顺便帮助他竞选,何乐而不为呢?

听闻特朗普的称赞后,普京也公开说:“毫无疑问,他(特朗普)既聪明又有才……他是一个品格出众、才华横溢的人物。”

对于普京的这番话,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在一份声明中回应道:“普京总统在俄罗斯国内外广受尊重,能得到他如此好意的赞美是无尚的荣幸……我一直感到俄罗斯和美国能够在击败恐怖主义和维护世界和平方面很好地合作,诸如贸易和其他相互尊重带来的利益则更不在话下。”

商业互吹到这个份上,可以看出这次地产大亨特朗普可不是玩票,而是认真准备竞选总统了,所以虽然特朗普对普京的强人性格相当欣赏,但是这份声明也很官样文章。特朗普的党内对手们忽略了这一点,把他当成是可有可无的人物真是太失策了。

但是竞选期间这么吹普京也是有风险的,那就是自从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之后,美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普京最近一次访问美国,还是2015年去参加联合国大会。自那之后,普京就再没去过没过,而这次美俄首脑会谈,还得去第三国芬兰首都赫尔辛基——某种程度上,普京享受到了金正恩的待遇。

意味深长的赫尔辛

芬兰的地位相当特殊,在冷战期间,它是苏联和西方世界交流的一大窗口。芬兰也力保自己能在两大阵营之间走平衡木,至今也没有加入北约,对于北约东扩相当敏感的俄罗斯来说,芬兰是个会谈举办国的好选择。

冷战期间,美苏两国多次重要会谈都放在了赫尔辛基举行。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美苏两国关于限制战略性武器的数轮谈判就放在了赫尔辛基。不过当时美苏两国元首还从未在赫尔辛基见面。

赫尔辛基第一次迎来美苏元首会晤是在1975年,美国总统福特和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以及其他33名欧洲和北美的国家领导人共同签署了《赫尔辛基宣言》。这一宣言是冷战背景下美苏博弈的产物。

1973年10月以来,为了抗议西方国家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中支持以色列,欧佩克成员国联合对美欧实行石油禁运,导致西方国家战后长达三十年的经济繁荣结束,进入萧条年景。石油价格暴涨却让石油出口国苏联大发横财,在美苏争霸中腰杆更硬了。

但苏联也有软肋,那就是被美国人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经过六十年代的平权运动,美国的社会平等状况大大改善,而苏联当时连允许其公民自由移居外国都不可行。另外,1968年苏联武装干涉捷克斯洛伐克,更是在世界上引起轩然大波。

于是在《赫尔辛基宣言》中,两方各取所需,苏联得到了对二战后的边界现状的确认,美国则让苏联同意保障人权,致力于人员、思想、信息、文化方面的自由流动和相互交流。

短期上看,苏联似乎占了大便宜,西方承认苏联在东欧的霸权。因此,勃列日涅夫认为这是苏联外交的胜利,也是他个人外交的成功。而美国国内则认为福特默许了欧洲的分裂,只有39%的美国民众认可政府的对苏政策。

但是长远看,苏联掉进一个大坑,把道德制高点彻底让给了美国。而勃列日涅夫本人根本就没注意这一部分。关于这件事,外交高手基辛格的评论就很中肯:“赫尔辛基宣言最重要的部分是关于人权的条款”,因为“这些条款能创造出一套国际标准,阻止苏联镇压不同政见者。随着情势的发展,东欧国家的改革派利用第三个条款促成国家脱离苏联的控制”。福特总统后来也不无炫耀地说:“这项宣言重申我们的人道行为标准,它们过去是,也依然是数以百万计的人类希望之灯塔。”

一旦美国的人权标准被苏联接受,苏联内部的异议人士、持不同政见者的活动日趋活跃。而东欧各国争取民族自决权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和平演变愈演愈烈,并最终导致了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

这么说来,赫尔辛基实在不是一个苏联元首该去的地方。

赫尔辛基第二次迎来美苏领导人会面是1990年。此时苏联的解体已经进入倒计时,美国总统老布什和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谈论的是一个关于后冷战时期国际秩序的问题:如何对悍然侵略科威特的伊拉克采取军事打击。苏联此时国力衰退,阿富汗战争导致国内厌战情绪高涨;而美国则处在冷战即将全面胜利的洋洋得意之中,也就同意领导苏联不参与的多国部队对伊拉克发动战争。

这两次会面都是共和党总统的高光时刻,显然同为共和党总统的特朗普也想借机表现一把。可惜如今美俄关系相当紧张,供他发挥的空间不大,特朗普和普京都表现出这是一次风轻云淡的会面——特朗普是访问完英国后“顺道”去芬兰,而普京则是在会谈前一天还得留在俄罗斯看完世界杯决赛。

通俄的特朗普?

美俄关系的低谷期,是从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之后开始的。自那以后,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克里米亚和叙利亚都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发生了严重冲突。G8峰会西方国家把俄罗斯踢出局,2014 年奥巴马在联合国讲话中甚至将俄罗斯列为世界的“三大威胁之一”,与“埃博拉病毒”和“伊斯兰国”并列。

为了不至于被彻底出欧洲事务,普京的做法是在西方国家扶持带有民粹色彩的右翼领导人。这些人往往对本国当权的建制派很不友好,对欧盟激烈反对,而对普京这样的政治强人较为宽容,并欣赏他打击恐怖主义的努力。他们当选固然能让克里姆林宫多个盟友,不能当选也能给西方国家添点乱。

比如法国极右翼总统候选人、国民阵线的勒庞就曾经接受过俄罗斯对其选举的资助。除此之外,英国独立党、德国另类选择党、荷兰自由党、奥地利自由党等欧洲极右翼民粹政党也基本都与俄罗斯有联系。英国指责俄罗斯干涉脱欧公投并非完全一派胡言。

在老欧洲的统战工作大见成效,普京也急迫希望能在美国内部找到类似“亲俄派”,以缓和与美国的关系。

然而美国大选期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是希拉里,她在2011年就称俄罗斯国会选举“既不自由也不公正”。俄罗斯则认为是她煽动了2011年12月莫斯科发生的大规模抗议游行。所以她的上台是普京所不愿看到的。而共和党传统上比民主党还要反俄,也不是一个好选择。但好在,普京知道共和党候选人中那个较为反传统、民粹色彩浓厚、时不时还夸普京两句的特朗普,是一个潜在的好朋友。

在美国总统大选期间,俄罗斯黑客窃取了希拉里阵营很多信息,多次为特朗普竞选送上“神助攻”。比如通过维基解密公布了近2万封绝密邮件,揭秘民主党高层种种黑幕。由于此前调查“邮件门”时希拉里删除了3万封邮件,特朗普还呼吁俄罗斯黑客找出希拉里删除的邮件。

这一系列所作所为,让美国内部对特朗普“通俄”的怀疑越来越强烈。哪怕特朗普当选一年多后的今天,“通俄门”还在持续调查中。诸多证据表明,似乎普京对特朗普的布局早就开始,绝不限于通过黑客窃取资料搞情报战,还有很多更深入的联系。

特朗普前竞选委员会主席马纳夫特曾任亲俄的乌克兰前总统亚努科维奇的顾问。前外交政策顾问佩奇是一名投资银行家,投资过俄罗斯天然气,在不同场合与俄罗斯大使和其他俄罗斯特工见过面。特朗普当选后,第一任国务卿蒂勒森在埃克森美孚任职期间担任过公司驻俄代表,曾参加俄北极大陆架石油开采项目,还被俄罗斯政府授予友谊勋章。第一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曾和俄大使多次见面、通电话、发短信。

如果要通俄的话,这个班底是相当令人满意的。

事情起了变化

显然,俄罗斯在特朗普身上下了重注,而且在最初获得了相当大的回报。

但是俄罗斯擅长和别国政客们搞好关系,却不擅长影响别国民众,增强俄罗斯在别国民众心中的好感度。这对于美国这种自认灯塔的国家是相当大的短板,更何况美国官方和民间都有根深蒂固的反俄传统。所以哪怕俄罗斯用尽种种手段,真的能够扶持一个亲俄的总统上台,这个总统在美国的体制下也不敢明目张胆表现出亲近俄罗斯的态度。

当选后针对特朗普班子亲俄的指责就从没少过,比如弗林多次见俄罗斯大使,结果被挖出在俄罗斯期间收到了俄罗斯公司的巨额报酬,他却作为一名退休军官,向政府隐瞒了来自外国的收入,违反了美国退休军官不得接受外国政府礼物的法律条款。因此在上台后不久,特朗普就发现他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灰溜溜地解职了。

而俄罗斯支持的这个特朗普也不是省油的灯。大选的时候的话,当选后就不一定会说;当选后还坚持说相同的话,也有可能说一套做一套;最可怕的是,这人说一套做一套,你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瞎胡闹。

比方说和俄罗斯有关系的国务卿蒂勒森,也没当多久就解职了。没有什么证据表明他是因为和俄罗斯的关系而解职的,而考虑到特朗普的幕僚在职时间往往很短,外界甚至认为蒂勒森的解职是特朗普瞎胡闹。可是从客观上看,白宫里和俄罗斯有关的人又少了一个。换上的这批新人都是鹰派,对俄罗斯并没什么感情偏好。

特朗普怒怼俄罗斯

具体到实际行动上,你就会发现特朗普上台,对俄罗斯的利益来讲是亏大了。尽管特朗普嘴上不停赞扬普京,但实际行动上却处处升级和俄罗斯的冲突,这和奥巴马嘴上怒喷普京实际敌对行动却较少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俄乌冲突中,奥巴马虽然谴责俄罗斯,但并没有对乌克兰做出太多支持动作,甚至禁止向乌克兰出口致命性武器。特朗普可不管这么许多,直接把包括“标枪”反坦克导弹在内的致命性武器出口给乌克兰,给俄罗斯造成很大麻烦。

在叙利亚,奥巴马一直拒绝军事直接介入。特朗普却在直接军事行动上毫不含糊,不仅在叙利亚确立了美军的军事存在,还积极参与冲突,一次轰炸甚至炸死了300名俄罗斯雇佣兵。而在叙利亚政府两次爆出疑似使用化学武器事件后,特朗普两次都发射了战斧式导弹轰炸叙利亚以表明其强硬态度。

居住在英国的前俄罗斯间谍中毒案件爆发后,特朗普一口气驱逐了60名俄罗斯外交官,并关闭了俄罗斯在西雅图领事馆。此前特朗普就关闭了俄罗斯驻旧金山总领馆。相比之下,奥巴马从没有对俄罗斯驻美国的外交机构下过这么重的手。

奥巴马政府对俄罗斯的制裁力度不强,范围也不算大。特朗普则明显不同,一下子就制裁了40名寡头以及与之相关的企业和官员,并以人权理由制裁了一大批俄罗斯官员。另外,特朗普还针对俄罗斯涉及乌克兰、伊朗和朝鲜事务的官员进行了制裁,制裁名单中包括俄罗斯副能源部长安德烈·切列佐夫等重量级人物,以及与朝鲜核计划、弹道导弹研发相关的官员。

下手这么重,不知道是特朗普作为政治初哥,下手还不知轻重呢,还是就是故意这么干以展示其强硬作风?做总统,自然要喝最烈的酒,日最野的狗,特朗普洋洋得意地说:“没有比我对俄罗斯更强硬的总统了。”

这话固然夸大其词,但是说特朗普比奥巴马对俄罗斯态度要强硬,似乎问题还真不大。

对俄罗斯不好,可对普京不赖啊

那就此断言特朗普处处和普京作对?也不好这么说。

外界把普京当做“新沙皇”,这真是高看了普京。别的不说,新沙皇哪里需要苏尔科夫在背后操控选举,然后再走一遍选举的流程来掌权呢?普京既没有高贵的血统,也没有普世价值如东正教或共产主义首领的身份,他能够成为俄罗斯的威权统治者,很大程度上是寡头等实权人物不希望狂热信仰东正教的皇俄分子或狂热信仰共产主义的共产主义者们造反放他们天灯。

从这个角度看,普京只不过是一个有威信的中间派,堪称维持会会长。

而俄罗斯近年来在乌克兰和叙利亚的很多武装行动是借助于民间武装而非俄罗斯正规军。毕竟俄军堂而皇之在东乌克兰与乌克兰军队大打出手在国际上影响实在不好,在叙利亚则有可能和包括美军在内的世界和区域性大国发生正式冲突,某些人武动用正规军显然不合适。

所以哪怕美国真的在叙利亚炸死300名俄罗斯雇佣军,俄罗斯方面也要把这个数字缩小十倍。要是正规军被美军炸死那就更说不得了。民间武装则没有这些顾虑,而且在东乌克兰和叙利亚也够用。

对于东乌克兰的民间武装,俄罗斯其实是很不放心的。马航在乌克兰被击落的那架MH17就很有可能是这些俄罗斯民间武装干的,因为其军事指挥官斯特列尔科夫在MH17被击落后就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条“我们刚刚击落了乌克兰军队一架安-26运输机,其他飞机不要飞临这一空域”的动态。在外面到处惹事生非,他后来果然被免职了。

所以在东乌克兰和克里米亚,既然让西方承认克里米亚归属俄罗斯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么保持现状也随时可以接受的。顺便说一句,这个斯特列尔科夫喜好战争,多次参与俄罗斯周边的战争,如两次车臣战争,据小道消息他是个狂热的皇俄分子,并逐渐成为俄罗斯皇俄们的偶像。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保持东乌克兰现状对于普京可不是坏消息——要是这帮人突然脑子一热,喊着还我河山打过第聂伯河恢复沙俄旧疆,才让普京睡不着觉呢。

而在叙利亚,俄罗斯雇佣兵被炸死,死的又不是正规军,忍过去也就算了。而其他叙利亚政府军在俄罗斯支援下对叙利亚反对派的军事行动,如最近爆发的对德拉的进攻,美国并未对叙利亚反对派有过多支援——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对叙利亚反对派的支援比奥巴马时代少多了。这对普京绝对是好消息。毕竟特朗普发射的上百枚战斧导弹虽然听上去吓人,实际造成的杀伤可不大,而对反对派援助减少,则对叙利亚政府和俄罗斯大为有利。

对于特朗普,在俄罗斯维持现状也相当有利。毕竟叙利亚的伊斯兰国已经被基本剿灭,特朗普忙于和世界各国大打贸易战,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再对俄罗斯搞更大的动作。

可以预见的是,在赫尔辛基,普京和特朗普会达成某种对现状的共识——现状对于两人都过得去。但是指望这次会面能让俄罗斯和美国关系突然回暖,则并不现实。美国国内尤其是议会还在高调反俄,两国关系的冷淡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之后美俄关系后续发展,还得看双方今后进一步动作才能下判断。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