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补充和替代疗法（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CAM）在美国发展迅速，至今已经成长为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新兴产业。对于大多数癌症患者来说，在常规的治疗之外尝试像按摩、瑜伽、冥想、中医等辅助疗法，是可以并且愿意接受的——一部分人希望通过补充疗法提高生活品质，一部分人希望通过该疗法获得更多生存希望。更重要的是，在大多数人的意识里，补充疗法对于癌症治疗来说，就算无功，也不会有过。
但或许他们想错了，结果恰恰相反，不仅无效，反而更糟。
据估计，目前约有 48%-88% 的癌症患者会将补充或替代疗法纳入他们的治疗计划。但他们并不知道，在接受这些补充疗法的同时，他们的心理状态和治疗观念正在发生变化，而死亡风险也在悄然增加。
近日，来自耶鲁大学医学院（Yale School of Medicine）的一组研究人员通过分析来自美国国家数据库近十年间（2004-2013）、千余名癌症患者的生存状况发现，相比于只接受常规癌症治疗的患者，同时接受补充疗法的癌症患者更倾向于拒绝接下来的常规治疗（如手术、放射治疗、化疗、激素治疗等），因而具有更高的死亡率。
但如果刨除接受补充疗法后拒绝或延误后续常规治疗的因素，二者并无明显区别。也就是说，从生存率上来看，接受过完整合理的常规治疗的患者，无论是否额外接受补充治疗，在生存率上是不存在显著差异的。
而此前，这类补充疗法一直被称为是“由非专业人员管理的未经证实的癌症疗法”。值得注意的是，该项研究是基于数据库的分析，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因果关系。该项研究的细节发表在 7 月 19 日的 JAMA Oncology 上。
谁会选择补充疗法
补充疗法（Complementary medicine），又被译作辅助疗法，是一类包括按摩、瑜伽、冥想、中医、草药、自然疗法或特殊饮食等的辅助性治疗方法。目前约有 48%-88% 的癌症患者会将补充或替代疗法纳入他们的治疗计划，其中三分之二的患者确信补充疗法可以帮助他们延长生命，而另三分之一的人则寄希望补充疗法可以治愈癌症。
图| 相比于主流癌症疗法，补充或替代疗法更容易被患者接受
“信徒”的增加可以归功于其良好的营销手段以及与患者信仰、价值观、健康观念的完美契合，最重要的是可以满足患者“掌握”病况的自主意识—自主选择或设计治疗方案。但尽管相信和尝试的人都很多，但一直以来都未有明确的研究证实或证伪二者之间的关系。
近日，由本项研究的通讯作者 James Yu 带领的团队试图解答这个问题。他们首先在约 190 万癌症（包括乳腺癌、前列腺癌、肺癌、肠癌等）患者的数据库中，找到 258 位在接受常规癌症治疗之外同时选择补充疗法的癌症患者，同时匹配了 1032 名与其癌症类型、性别、年龄、教育程度、癌症临床阶段等情况均相似，但只接受了常规癌症疗法的患者，两组患者在诊断后的癌症治疗初期均无延误情况。
在分组过程中，研究者发现似乎某些特定的人群更倾向于选择补充疗法，但部分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相比之下，选择尝试补充疗法的患者多集中在年轻的、女性、具有更优越的社会经济地位、更高的教育水平的人群中。
同时，地理位置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因素，与居住在（美国）东北部的人相比，生活在西部以及太平洋西部的患者更倾向于选择补充疗法。同时，对于不同病程的患者而言，处于较后期（III 期）的相对于其他患者更倾向于选择补充疗法。
已有的研究显示，像瑜伽、按摩、针灸、冥想一类的补充疗法可以缓解癌症患者的痛苦，给予希望、提升生活品质。近年来，越来越多病急乱投医的癌症患者选择了“多多益善”的治疗方案，补充疗法领域也随之迅速膨胀，如今整个产业估价已达数十亿美元，行业前景无限。
但这看似繁花似锦，“即使无功也不会有害”的自主疗法，是否真的如预期一般呢？
“过”犹不及的补充疗法
怀着这一问题，Yu 的团队开始了他们的研究。通过分析他们发现，相比仅接受常规癌症治疗的患者，接受过补充疗法的人更倾向于拒绝后续的常规治疗，如手术、放疗、化疗、激素治疗等。
根据统计结果显示，接受过补充疗法的患者有 7% 会拒绝接受手术（相比对照组只有 0.1%），34.1% 会拒绝接受化疗（相比对照组为 3.2%），53% 的会拒绝放疗（相比对照组为 2.3%），33.7% 的会拒绝激素疗法（相比对照组为 2.8%）。
图 |使用补充疗法的患者相对于只接受常规癌症疗法，生存率显著下降
进一步的分析发现，尽管两组患者从确诊到接受常规癌症治疗之间并无显著差别，即均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但总体来看，接受过补充疗法的患者，其 5 年生存率为 82.2%，相比对照组（86.6%）有明显下降，其中以乳腺癌和结肠癌最为严重。
因而研究者推断，选择补充疗法的患者正是因为后续倾向于放弃常规癌症疗法的行为，才导致了死亡率的上升。
事实上，我们身边这种由于接受补充或替代疗法而延误治疗时机的例子并不少见，苹果公司的传奇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Steven Paul Jobs）就是其中不幸的一例。
图 |苹果公司的传奇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Steven Paul Jobs）
2003 年 10 月，在一次例行检查中，医生无意中发现了乔布斯的胰腺肿瘤。医生建议手术治疗，但他予以拒绝并转而寻求替代疗法。与补充疗法稍微不同，替代疗法则是对主流医学手段的完全摒弃。在 9 个月的替代疗法治疗中，乔布斯尝试了素食、针灸、草药、果汁排毒，甚至还求助过通灵师。但替代疗法非但没有使肿瘤缩小，反而使其进一步发展。2004 年 9 月，乔布斯接受手术，但术后发现癌细胞已转移至肝脏。
2011 年 10 月，乔布斯于美国加州的寓所中逝世，时年只有 56 岁。在后来的自传和采访中，乔布斯表示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接受手术治疗。
已发表在《Journal of the 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上的研究显示，只选择用替代医学治疗癌症的患者，比选择用主流医学治疗（化疗、放疗、手术等）的患者死亡率高出 1 倍。
图| 目前主流的癌症治疗方法
那如果说增加的死亡率是由于放弃类似于手术、放疗、化疗、激素治疗这类常规疗法导致的，那刨除这部分因素，也就是说在选择补充疗法之余还坚持常规疗法，如此“双管齐下”，是否会有锦上添花的效果呢？
根据研究结果显示，如果排除拒绝进一步治疗的因素，无论是否使用了替代疗法，癌症患者的生存率都没有显著差异。也就是说，如果癌症患者真的可以坚持兼顾两种疗法，那结果还真的是无功亦无过。
但这些研究结果似乎看起来有些不可理喻，如果患者本来就抱着“双管齐下”、“多多益善”心态，那为什么在最后时刻又会有所取舍呢？相比于以“手术、放疗、化疗”为主的主流治疗方法，按摩、针灸、瑜伽、冥想表现的更为温和，也更容易接受。
而本项研究的初衷正是为了中止这只温柔的“毒手”。“在我们的研究中，补充疗法已经被证实与更高的死亡率相关，”本研究的作者之一，Skyler Johnson 博士认为这似乎应该给治疗提供者和病人及家属敲响警钟，中止这种无谓的治疗。
“但不幸的是，目前补充疗法的市场一片混乱，已有的看似‘成功’的经验以及大量的营销手段使人们本末倒置了补充疗法与常规疗法的位置”对此 Johnson 忧心忡忡。
尽管已有研究显示，补充疗法的确可以舒缓心情、缓解疼痛，提升生活品质，但对于已经不堪病痛折磨的患者或家属来说，也会带来精力上的分散和懈怠。目前来说，手术、放疗、化疗等常规疗法仍是癌症治疗的主流手段，如果因为补充疗法或替代疗法而放弃常规治疗，无疑是对治疗时机的一种浪费。
而对于癌症患者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