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大反击
热点太多了跟不上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那天工作日的白天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晚上才发现虎扑步行街网友和吴亦凡的粉丝发生了冲突。手快的人已经写出了十万加,补瓜吃的我却一脸懵逼,这都哪跟哪啊?
步行街是传统体育论坛虎扑的日常生活版块,承担着虎扑泛娱乐的流量任务。随着《中国新说唱》的热播,版面上自然出现了对节目的讨论。作为节目评委的吴亦凡,据称未经修饰的原声流出,并在步行街上引起了广泛讨论。
论坛是一种后现代气氛及其浓郁的媒介,解构现象时尤为如此。虎扑是做篮球起家,其NBA版面上,哪怕这个星球上表现再好的球员出现一点失误,都会招致围观群众“开(pi)会(dou)”。这样一群网友面对流量明星,嘴下自然也不留情。
事情爆发是因为步行街上对吴亦凡的讨论似乎触到了吴亦凡粉丝的逆鳞,便有人在微博上发帖给出步行街上的讨论链接,号召吴亦凡粉丝们前去举报删帖。
这一举动招致了虎扑用户的反扑,开始在微博这一战场与吴亦凡粉丝发生冲突,虎扑步行街的官方微博也趁机发微博扩大冲突。
没想到吴亦凡本人亲自下场发微博驳斥自己唱歌水平不行的言论,却也没给出令人信服的清唱段落,将这场冲突推向了高潮,在虎扑步行街的官方微博引导之下,大量虎扑用户涌入微博“参战”,狂欢持续了好几天。
不吹不黑,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常年在虎扑潜水的Jr(这一称呼后续有解释),我深知虎扑的影响力很长时间都只局限于体育圈。哪怕虎扑希望通过步行街转型成为直男生活圈也影响不大,像“步行街女神评选”这样的活动都是通过泛娱乐微信公众大号的被动传播才具有一定影响力。而这次和吴亦凡粉丝的互怼,是我见过的第一次虎扑向外大规模输出,在此过程中产生了“Skr”表情包这样的原创梗,并在整个互联网舆论层面产生了影响力。
尽管步行街上女性用户绝对值不少,但早已被外界打上了“直男”的标签。此次吴亦凡粉丝,似乎可以被看做直男群体的第一次大规模网络输出。
事实上,男性网络聚集地绝不是虎扑的专利。当年热闹的帝吧某种程度上就是男性的网络聚集地,而且也有“屌丝文化”这种男性氛围很浓郁的文化输出。但是“屌丝”毕竟是一个自嘲意味浓厚的词汇,相比之下,虎扑用户Jr(即“贱人”或“家人”,步行街仿佛家中的那盏灯,很黄很温暖),尽管也有自嘲成分,氛围却更为自信,表达上也更直率一些,不必借助自嘲等手段。
本次步行街怒怼吴亦凡事件,也有人认为虎扑管理员会趁机删除版面上关于疫苗问题的讨论。事实上这一目的也达到了,主版上关于疫苗问题的讨论已经不见踪影,我的账号级别不高,不能进入开放区,所以不知道在讨论政治的分区是否还存在此类主题。
考虑到虎扑还指望着上市,管控舆论虽然令人生气,但也是管理员的无可奈何,还是多一份理解吧。
网络舆论要管起来
“吴亦凡粉丝”和“虎扑步行街Jrs”两个群体的大规模跨界冲突,并不是第一次大规模突破次元壁碰撞。早在贴吧时代,类似的不同互联网群体大规模碰撞就以“爆吧”的形式发生过,最早的大规模爆吧行动也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的“6.21”事件,2007年6月21日,帝吧对“李宇春吧”进行了一次爆吧行动。
自此之后百度贴吧发生的爆吧越来越多,其中多起发生在韩国明星贴吧和以男性为主体的网民之间,如“东方神起爆吧事件”、“69圣战事件”、“权志龙爆吧事件”等。考虑到这次被步行街集火的吴亦凡也出身于韩星培养流程,步行街怒怼吴亦凡的行动似乎和上面这些行动具有类似的根源——尽管在表面上并不具有相同点。
然而以贴吧为代表的传统BBS在移动互联网时代逐渐衰落,其影响力已经下滑了,微博和微信成了新时代网络舆论主阵地。此次步行街和吴亦凡粉丝冲突的主战场也基本上在微博。相比之下身为传统BBS模式的步行街受众更小,发帖门槛更高,20道体育相关问题怕是能拦住大多数吴亦凡粉丝,自“开战”以来也只有步行街成员单方面的声音。
但仔细想来,贴吧的衰落和对互联网舆论的管控和收编几乎是同步的。我们可以看出,近年来就连帝吧都明显被收编,甚至以另外的方式组织起来了。
比如2016年初,因为在韩国娱乐公司出道的台湾女星周子瑜被台湾媒体打造成了“台独艺人”、“台湾之光”(实际上她本人对这种敏感的政治话题是相当迟钝的,有明显被利用的痕迹),帝吧就组织过出征Facebook的行动。
这次行动有着明显的“官方化”和“组织化”痕迹。帝吧用户能够有序组织起来进行翻墙(对比一下吴亦凡粉丝回答虎扑发帖问题的难度,就知道专人传播翻墙软件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做到讨论不说脏话不搞人身攻击,发大陆美食美景图片、诗歌、歌词、表情包乃至“八荣八耻”等,做到上述又红又专网络输出也全赖多个QQ群的集中指挥。
Emmm,达到这样高级的组织度,可是不容易。
相比之下,本次步行街Jrs在微博上与吴亦凡粉丝的战争,人身攻击现象时有发生,组织程度较为松散,更像是自组织的自发活动。尽管有官方微博号在带节奏,但强力管控怕是不存在的。
直男文化输出元年
意大利哲学家葛兰西认为,当代国家实际上是由两部分组成的:其一为政治社会,其二为市民社会。它们以不同的权力形式行使国家的统治职能,前者实施的是直接的强制性权力,后者实施的则是基于民众同意之上的“文化领导权”即“文化霸权”。
两者中,政治社会往往占据优势,得以通过国家机器实施直接统治,还能通过市民社会进行意识形态的改换,相互渗透,互为表里。
从这个理论出发,帝吧出征Facebook的行动更像是“政治社会”对“市民社会”的一次收编,而步行街用户与吴亦凡粉丝的交锋则更像是不同“市民社会”间话语权的争夺战。中国的直男们对外形不算太重视,也带有一定程度的民族主义情绪,这也是之前屡屡对外形“娘炮”的韩国明星进行爆吧的原因。步行街Jrs算是素质较高的一批直男,对韩国明星的实力还是认同的,但同样是韩国造星体系下出现的吴亦凡,外形鲜亮,实力却很崩塌,这是步行街对吴亦凡及其背后资本矛盾的基础。
如果步行街利用得当,完全可以借此时机打造直男文化第一平台,顺势进行文化输出,使今年成为直男文化输出元年。当然,作为一个老Jr,我也知道虎扑现在连篮球板块都已经每况愈下,让它扛起这杆大旗实在勉为其难。不说别的,虎扑对用户的文化输出激励都不够,连知乎大V都能接广告约炮了,虎扑上能折腾出全网话语权的领袖都还没几个呢。
事实上,今年已经隐隐有了“直男文化输出元年”的影子了。就比如之前提到的知乎,上面关于男性对恋爱和婚姻的吐槽关注量在今年是嗖嗖嗖往上涨,这在以前的知乎是不可想象的。在很长一段时间,男性婚姻中的抱怨在知乎上是失语的。
不过所谓“直男文化输出”也是个相对概念,正如之前所说,帝吧兴盛时期主体网民就是直男,但那时其他群体在网上话语权稀少,这种直男声音更多被包装成了全体网民的声音。等到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后,网络上其他群体,尤其是女性群体的声音变大,甚至一度在某些网络环境出现直男“污名化”的现象。
在男权社会,男性面对污名化和舆论压力往往是默默忍受,这就导致公共舆论场直男的失语和小圈子里男性气质的极端化——不说其他藏污纳垢的网络肮脏之地,就连普遍素质在网民平均水准之上的步行街,整体气氛也是偏大男子主义的。比如曾有前版主带头抵制女司机,一度让我以为到了沙特阿拉伯。
所以如果直男们公开抱怨了,未必是件坏事,反而能促进交流也未可知。这轮虎扑Jrs怒怼吴亦凡粉丝,反倒收获了一批女性群体的好感,步行街也涌入了吴亦凡粉丝之外的一大群女性用户。就目前来看,Jrs的创造力很强,步行街实在没有发挥出其万一,这届青年本来可以很行的。
当然,发生这种“文化输出”的大背景可能不大妙——经济增速进一步放缓,以前经济增速快,直男们忙着赚钱,日常上缴财政大权还受点气忍了就忍了。等到经济不大景气的时候,日常积累的矛盾怕是就要爆发了。知乎上相关问题是比较正面的突破口,而侧面迂回的突破口怕就是撞到枪口上的吴亦凡了。
青年群体普遍苦逼
考虑到最早的“00后”才刚上大学,“90后”应该是中国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代人了(原谅我采用年份进行概括,我知道这很不准确)。
然而这代人面临的环境可不大妙。2006年,一个大学毕业生的收入比城镇职工平均工资略高,十年后却只有平均工资的83%。当然,这锅可以部分甩给大学扩招,但是十年间,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房租已经是过去的4倍。这还只是房租,就别提悲剧的房价了。从2001年到2015年,北京的房价收入比(可以认为是不吃不喝攒钱可以买得起房的年数)从10以下升到了18.1,上海从7以下升到了20.8,广州从6左右升到了11.1,深圳从8左右升到了27.7。
比大陆房价更悲哀的是香港的房价,听听My Little Airport唱的《我在暗中储首期》,这代青年已经卑微到尘土里了:
“可否可否等我
先把计划说好
再决定穿婚纱跟他拥抱
还是跟我到老
我没有他的生意头脑
但会努力让你减去苦恼
与你走过那一段路途
不愿这样就算数
我已快将首期储好
小小单位勉强可供到
又或者继续在工厦交平租
再不断旅游更多回忆可以储”
所以当香港青年“占中”时,他们很显然是被煽动了,而别有用心者利用的心态也很简单——两边富人联手割韭菜,穷人就只能对骂了。
不管怎么看,现在的资本回报率已经全面碾压劳动回报率。作为一个年轻人,除非你能做到最顶尖那一层,不然你就只能靠一个好爸爸才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届青年本该很行,但实际上很苦逼。
正如大环境所限,步行街Jrs能做到怼吴亦凡这一步就只能skr而止了,再深入也不过是对吴亦凡背后的资本表达不满而已,而虎扑管理员们早已经把疫苗相关话题删除了。
目前来看,只要Jrs不把步行街里若隐若现的仇女症带出来,不在吴亦凡粉丝外扩大打击面,这就算好的了。毕竟直男们遇到的女性“作、多事、没安全感、没有规划、及时行乐、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等问题,也是男权社会规训的产物。这和最近频繁曝出的性骚扰其实是一体两面的。
既然男权社会里,女性被当作性的客体而不是完整的人,那么影响她们的日常教化和舆论中,也就充斥着要依靠男人的思想,其独立性会大打折扣。偏巧在阶级日益固化的日子里,女性的阶级性更润滑,可以通过婚姻和性关系(暂时地)改变阶级,那些直男们厌恶的缺点,是适应两性丛林法则的低阶层女性的正常选择。
同样的,作为性的客体,她们也成为了有权势者潜在的狩猎对象。章文那句“我上过100多个女生”就是这种狩猎心态的表露。
在男权社会,广大没有资源的男青年们也是受压迫的对象,本质上和那些选择依附于高阶层男性以换取生活改良的女性应该是同一阵线的。但要意识到这个问题需要强烈的自我否认,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做,很多时候只能将无名的怒火发泄在性别差异上。
按照葛兰西的理论,知识分子之所以能够以统治集团代理人的身份行使市民社会的文化霸权,是因为他们自愿地认可统治集团的统治规则。而这种自愿认可往往是通过知识分子所创造的智力成果只能为统治阶级所消费而带来的——说白了还是经济利益在捆绑这两群人。这些想明白的人对造成现实的背景心照不宣,Jr和屌丝们想知道真相就更困难了。
不信来看看最近爆出的性骚扰者,多集中于媒体圈、学术圈和公知圈,他们就是葛兰西所谓的“以统治集团代理人的身份行使市民社会的文化霸权”的知识分子,创造的文化成果只能货卖帝王家,当然无限维护客户的利益。
不过说到头来,这些人也只是帝王家的外包服务商,属于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再要从他们顺藤摸瓜可就难于登天了。
行不行啊你们
既然说到了性骚扰,最近甚至还爆出了“佛系骚扰”的丑闻,不如再把目光从男青年那里转到女青年这边。
虽说最近的性骚扰集中爆发给了人们“世风日下”的错觉,但想想也知道,这个问题在以前只会更糟。现在看上去崩塌只是因为这代女青年很行,把问题暴露出来了。而以前的女性则多是忍气吞声。
很多相关话题已经在微博上封禁,高校爆出的问题也多被遮掩或淡化。葛兰西提到的高层人物们,一方面驾驭着权威,另一方面又占领文化制高点;一方面压制下层,另一方面又进行着教育劝说。胡萝卜加大棒,差不多就把一个社会系统内部能用的工具都用光了。
其实他们的这种选择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按照霍布斯在《利维坦》里对“主权使用者”的定义,主权一定是唯一的,否则系统就会失调,而维持主权唯一的方法就是由主权使用者来控制系统内的所有可选工具。有些人就是对这一套深信不疑。
至于“以统治集团代理人的身份行使市民社会的文化霸权”的知识分子?他们属于上个时代,已经和现在格格不入了,从他们辩白的理由就看得出他们的可笑与脱节。
满脑子都是那套“你如果不骚,我怎么会扰”的腐臭思路,把指控性骚扰和“大字报”相提并论,顽固无耻到了一定程度。至于开篇那句“我也不相信当下的司法公正”,更是连唯一的客户都没有维护好,简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还是不说这帮老油腻了,说多了难免倒胃口。
还是说回当前年轻人的前景,我倒是想起了《浮士德》里的一段:“我是一体之一体,这一体当初原是一切,后来由黑暗的一体生出光明,骄傲的光明便要压倒黑暗母亲,要把它原有的地位和空间占领。不过它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成事,因为它总是依附于各种物体。它从物体中流出,使物体美丽,物体却又阻碍它的行程,所以我希望,要不了多久,它就和物体同归于尽”
这段说的是光明的诞生,当时的人们认为光是由每一个物体自己发射出来的,所以认为光明需要依附于别的物体。象征着朝阳的年轻人想要发光发热,在现在这个时代,也免不了要依附别的什么东西。可这些东西,却又会阻挡光线,形成阴影,让光越发阴郁,最终动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同归于尽大概是不敢的,但绝望总是在所难免。有位90后诗人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年轻人别哭啊,你可知希望不会来啊。”
是啊,海水从墙壁上退潮,鱼群在天花板隐匿,走廊上的马无法掉头,洞穴里的壁画还在悲歌。70后怀念八十年代,觉得那个时候充满自由;80后又开始怀念90年代,觉得那个年代还有梦想,可是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孤岛已经陷落。90后也快三十岁了,也许他们潜意识里也在怀念这个世纪的最初十年,那是中国几十年来最宽松的景气年代。
这届青年本该很行,但可能会达不到预期,还是要学习一个啊。
小福利:原文链接是标题的全诗,可以点开看看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