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汆、鱼圆、鱼蛋、鱼丸,你分得清么

南方人民在美食方面的想象力丰富,但对鱼丸的爱好却无比统一。这种用鱼肉打成细细的蓉,再搓挤成丸子的食物,几乎遍布了所有长江以南的地区,而且一鱼各表,各地都有对鱼丸不同的诠释。

湖北和浙江应该是鱼丸的两大源流地,据说和楚怀王、秦始皇有关,大抵情节无非身在高位者不能剔鱼骨,厨子们打肉制丸奉上,于是深得上意,遂成名肴。武汉人把鱼丸称为“鱼汆”,当地汤逊湖畔有鱼汆一条街,沿路摆满了热腾腾的鱼汆盆子,外地人到此无不叹为壮观,鱼汆里有的掺了猪肉猪油,浓酽的江湖气息将码头文化诠释得淋漓尽致。

浙江人则把鱼丸称为“鱼圆”,是充满文人情怀的饮食,肉要用细腻的鲢鱼,不能加蛋清芡粉,一个个松散细嫩的大丸子,浮在煮鱼圆的清汤里,要小心伺候。用火腿片、香菇、嫩豌豆苗搭配,是为“清汤鱼圆”。据说董小婉也擅长制鱼圆,她在鱼蓉中捏入蟹粉,成品“色如琥珀”,她那位才子老公冒辟疆专门为此作诗“黄金白玉兜,玉珠浴清流”。

梁实秋的母亲是杭州人,他所描述的“嫩如豆腐”的鱼丸,也正是这种浙式鱼圆。

再往南,鱼丸进一步改良。温州鱼丸其实不是丸,是条状的,当地人把鮸鱼蓉和番薯粉混在一起,反复揉捏,直到揉出胶质,再挤成条状烫熟。这种鱼丸弹性十足,淀粉为鱼肉增加了半透明的颜色和韧嘴的口感,最地道的吃法是用烫熟鱼丸的原汤配上香醋、葱花和胡椒粉。

和潮汕牛肉丸一脉相承,潮汕鱼蛋也以弹牙而著称。制作方法和温州鱼丸类似,用铁棍将鱼肉打成浆并起胶。便宜的鱼肉如鲨鱼,一般是加入淀粉,制成一个个方块,过油炸熟,再薄薄地切片,外皮金黄内里雪白,称为“炸鱼蛋”;贵价的鱼肉如九棍鱼、鳗鱼,则是挤成大丸子煮熟,称为“手唧白鱼蛋”。

和江南文人端着架子吃鱼圆不同,潮汕人赋予了鱼蛋无与伦比的市井气。在潮州面档或者粤式茶餐厅中,鱼蛋跟粉面一起放在热汤中吃,称为鱼蛋面、鱼蛋粉,懂行的必须来个炸鱼蛋和白鱼蛋双拼,炸鱼蛋弹脆、白鱼蛋爽滑,再加上粤式粉面的韧和原汤的鲜美,既杀馋又垫饥。这种吃法最终在香港被发扬光大,更有甚者喜欢拿它打边炉。虽是平价食物,但却是很多人心目中的Comfort Food。我在九龙城一家周润发经常光顾的鱼蛋粉铺品尝过一碗,确实很够滋味。

但鱼汆也好、鱼圆也好、鱼条也好、鱼蛋也罢,在我心中都不算是真正的“鱼丸”。唯有福州鱼丸,才算是名实相符的鱼丸。

2005年,陈升写过一首名叫《鱼丸》的歌儿,歌词旋律松弛安详“明天天起会晴朗,巷子里有炊烟上。年轻的他急着要出航,你是我生命中的灯塔。”我觉得,它意指的应该就是发源于福州,传承至台湾的福州鱼丸:像鱼丸那样好吃、平易近人而有家乡故人的味道,没有波澜,却足够沉静悠扬。

福州鱼丸最大的特色是有馅儿,潮汕式的鱼丸皮里,包裹了流淌着汁水的猪肉、虾仁,想想都美。这与福州肉燕“以肉包肉”的讲究如出一辙。台湾人民的想象力更丰富,还发明出了各种鱼丸馅子,比如包飞鱼籽的、包酸笋的……我在台北曾经吃过一味“三鲜鱼丸”,馅子是发菜、马蹄,一口咬下去噗噗脆,裹着马蹄的甘甜,让人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秋意一天天深了,鱼肉也一天天肥美起来,适合做成大大的鱼丸,以慰莼鲈之思——陈升说,这样的天气,只能思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