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大起义有地域魔咒?南方打不过北方,东边干不过西边

编者按:隋末天下大乱,各地农民和隋朝低层官吏纷纷起兵各据一方。然而小说家言“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看似乱七八糟,实则隐隐遵循着一个地域魔咒:即南方人打不过北方人,东边的又普遍干不过西边的。

隋末大乱各势力的大乱斗有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湖州豪强沈法兴在江浙一带起事,“据有江表十余郡,自署江南道总管。”(《旧唐书》卷60《沈法兴传》)结果被东海(今江苏连云港)人李子通率兵打的狼奔豖突,毫无招架之功。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子通这边厢高奏凯歌,那边厢又被来自章丘(今山东济南章丘市)的杜伏威打的伏地求饶。

西边的对东边的碾压则更明显。无论是强盛一时的瓦岗军,还是打遍河北山东无敌手的窦建德,都被崛起于河东、关中的李唐收服。如果往深一步探究瓦岗军败没的原因,消耗其大部分主力的,正是宇文化及率领的以关中子弟为主力的骁果军。

那么为什么隋末唐初会出现这样的地域魔咒?原因大概有三:

一、北人善战,继承的是南北朝遗风

北人善战并不是天生如此,是在一场场残酷的战争中锻炼出来的。魏晋南北朝以来,北方始终是大变乱的主战场。我们梳理一些以北方城市冠名的著名战役以窥其貌:

北方传统地域范围几乎全被波及,时间跨度自西晋大乱至隋朝末期。在这样惨烈的长时间的战争锻炼中,北方人的战争适应力无疑十分强大。更重要的是,频繁而高烈度的战争,催生出许多新的技术。像重甲骑兵的运用,马镫的发明普及与传播,攻城器械的创新,城池攻守战术的完善,基本都是从北朝开始发端完善。除了水战不及南方外,其余一切军事技术,北方都对南方处于碾压态势。

到了隋朝,隋炀帝还组织了三次规模空前的征伐高丽军事行动,为了保障大军供应,巨量民夫被征发组织起来进行粮秣转运:“既而一讨浑庭,三驾辽泽,天子亲伐,师兵大举,飞粮輓秣,水陆交至……,每年兴发,比屋良家之子,多赴于边陲……,九区之内,鸾和岁动,从行宫掖,常十万人,所有供须,皆仰州县。”(《隋书》卷24《食货志》)

北方人在被惨痛役使的同时,也在日复一日的准军事化组织行动中,锻炼出令行禁止的军事作风。故而他们一旦转换身份揭竿而起,往往具有迅猛的行动能力。隋末山东河北受役使最为严重,所以这两地产生的起义军数量最多,破坏力也最大。

▲杜伏威

即以杜伏威为例,他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成长为一个军事统帅。他自山东南下,眼见淮南群盗并起,于是提出“合以为强,则不患隋军相制”的战略,使纷乱流窜的小股义军渐渐合并。他精于带兵治军,创制粗具其形的中军“上募”,使军队主力形成了强有力的核心。他又极具悍勇之气,或是带头冲阵厮杀,或是身履险地诛杀敌酋。杜系义军占领江浙一带后,他又迅速转换身份和视角,从频繁的征战转向根据地建设,“进用人士,大修器械,薄赋敛,除殉葬法,其犯奸盗及官人贪浊者,无轻重皆杀之。”表现出极其高明的思维和视野。

二、关西能战,因其社会军事化程度更高

隋末诸股义军和军阀势力,前期以瓦岗为首,后期以王世充、窦建德为主,南方又以萧铣势力最大。但诸股势力最后都亡于李唐之手。特别是李孝恭、李靖平萧铣之战,平江陵一城而尽收汉南千里之地,称其为“起义军收割机”毫不为过。

李唐势力的基本盘来自河东,但其主要势力基本都是关陇人。关陇集团起自代北、扎根关中,自北朝中后期突然开始放飞自我,在政治和军事领域连续爆出惊世之作,特别是府兵制系统建立后,关中陇右的兵民组织大大地健全起来。北周武帝准备攻齐时,“改军士为侍官,募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隋书》卷24《食货志》)北周组织府兵部队,并不像前燕大括户口、前秦尽驱天下人为兵那么粗放,而是在一定训练基础上的扩军,并且保持了频度极高的年度校阅,这使得关中的军事化程度冠绝于其他地区。隋朝建立后,惩于三方之乱的影响,强化居重驭轻的军事制度,关中军府的数量以及常备兵员都远高于地方,故而汉王杨谅之乱虽近在密迩,关中的禁军亦能够迅速削平之。

▲《隋唐英雄传》中李渊的剧照

李渊起事后,太原元从兵力仅三万余,一路南下进攻关中,收编军队达二十万人。这二十万人不是乌合之众,而隋朝崩溃后散在各地府兵。这些府兵能够迅速组织起来投入战斗,例如尉迟敬德降唐后,唐“以为右一府统军,使将其旧众八千,与诸营相参”,尉迟部后来未见拆分或重新整编之记载,但在唐军诸战中却发挥了极大作用,洛阳之战若非尉迟之功,李世民几乎不免于被俘。

甚至于,关中兵力达到相当数量之后,李渊为了解决战兵多而营田者少的矛盾,甚至组织部分军队转入耕战兼顾,分渭水肥田赐罢战之卒。可以想象,在东方诸股义军拼命扩充兵力、只顾食故隋仓之粮的同时,唐军如此奢侈的操作,代表着何等爆炸的战斗力水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关陇河东之人有什么先天优势,而是府兵制诞生七十余年来,关陇社会已然习惯了这种亦兵亦农的转换。

▲唐高祖李渊剧照

正应了那句俗话,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李渊乘虚入关中自不免有摘桃之嫌,但他掐准了关陇地区军事化程度高的特点,充分扩大并利用这个优势,进而形成对关东义军的碾压优势,亦可体现出他高超的统帅之才。

三、南方战争欲望并不强烈

农民起义,无外乎活不下去了,逼的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隋末农民受剥削之程度,北方重于南方。故而从起义的广度和烈度上看,南方都与北方相差较大。萧铣起事时,并不像窦建德、王薄那样活不下去了,而是一帮低级校尉看其他地方造反看的眼热,才合谋叛隋。萧铣因其南朝梁代宗室的身份而被拉出来当头目。

▲唐平萧铣之战形式图

萧梁政权向南方略地,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东至三硖,南尽交址,北拒汉川,皆附之,胜兵四十余万。”看起来煌然巨之,其实只是一盘散沙。萧铣既不能提出建立新朝的政治构想,也不能对内加强管控,起事诸将各据兵权不听号令,萧铣被逼无计,居然用起了“放兵营农”的自我阉割之法削弱兵力,非但没有夺回权力,反而引发一连串内讧与屠杀,弄的上下骚然无力自固。起事仅仅五的,便被唐朝平灭。萧铣的败亡,表面看是统帅不力,实则荆汉之南民众并没有太强烈的造反意愿,称王道寡只是一些野心家的愿望。只有火苗而无干柴,这场起义之火是无论如何也燃不大的。

▲隋末群雄并起形势图

而从历史维度看,南方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与陈朝、隋朝六十余年来的南方政策有关。陈朝刚一立国时,便对江南溪洞豪强进行连续打击,陈、留、熊、周等几大豪强势力被连根拔起,宗族首脑杀光宰净。隋朝又借平江南之机,对江南残存的豪强势力进行了犁庭扫穴式的武力打击。缺乏豪强的组织,民间势力就无从纽结,故而民不习战,勉强组织起来也无甚力量。陈朝时临川周氏宗族势力能与官军大战四五年,而到了隋末时,号称“宗族数千家,为远近所服”的沈法兴,主场作战居然被北来的李子通杀的满地找牙。

可见有时形势如此,究非人力所能逆转。而所谓的地域魔咒,都是数百年历史大势种下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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