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八年抗战中,若论最具血性、最为激烈、最振士气、最辉煌的战役,莫过于衡阳保卫战。
该战,中国以1.7万兵力抗击日军11万余兵力长达47天,创造出了中国抗战史上最成功的战役和中国抗战史上以寡敌众的最典型战例,成为了日本战史中记载的唯一一次日军伤亡超过我军的战例。
日军战史资料是这样描述的:“中日八年作战中,唯一苦难而值得纪念的攻城之战。”
按日本人的既定计划,是只须三天时间就把衡阳夷为平地。
可是,因为中国军人的鼓勇奋战,他们在外无援兵,内无任何武器、弹药、粮食、药品补给的情况下,粉碎了日本人的作战计划、完成了上级下达的坚守两周的作战任务,以弱抗强、以寡敌众,以己方伤亡1万余人的代价,取得了毙敌2万余人、伤敌6万余人的辉煌战果,从而被誉为“东方的莫斯科保卫战”。
负责指挥这场战役的中国将领,姓方,名先觉,字子珊,安徽省萧县人,黄埔军校第3期高材生,后又入黄埔军校高教班第2期、陆军大学乙级将官班第4期受训,相继参加北伐战争、中原大战等军事行动。
1933年3月日军侵犯我国热河时,方先觉在南天门中央阵地英勇作战,坚守不退,后身负重伤,被送往北平医院救治。
1937年7月抗战全面爆发,方先觉率部在邳县以东、郯城西南地区阻击日军,后又调到徐州以西掩护战区主力后撤,担负九江防务。在鸦雀山阻击战中,接连三处负伤,被送往野战医院救治。
武汉会战中,方先觉参加南浔路作战,再一次英勇负伤。
1939年南昌战役中,方先觉战功卓著,后出击皖南青阳,血战七昼夜,予敌重创。
1940年第二次长沙会战中,方先觉率部于金井、福临铺阻击敌军,因功获嘉奖。
1942年初,第三次长沙会战,方先觉立遗嘱坚守长沙。遗嘱写好,方先觉要副官主任张广宽将遗嘱交付其家属。张广宽私自拆阅之后,决定将这份遗嘱公开宣传,以激励守军官兵誓死御敌。当日,《长沙日报》以头版大标题——“方师长誓死守土,予立遗嘱”为题,将遗嘱全文刊登。该遗嘱内容如下:
蕴华吾妻:此次我军奉命固守长沙,任务重大,长沙的存亡,关系抗战全局的成败,我决心以身殉国,设若战死,你和五子的生活,政府自有照顾。务令五子皆能大学毕业,好好做人,继我遗志,报效党国,则我含笑九泉矣。希吾妻勿悲!夫子珊。民国三十一年元旦。
由于方先觉舍命坚守,长沙军民众志成城,最终促成了第三次长沙会战的大捷。
此战结束,方先觉升任第10军军长,授四等宝鼎勋章。
1943年11月,常德会战,方先觉率部苦战,做出了重大贡献,蒋介石特送方先觉一匾,题词“忠义表天地”。
这年12月10日,方先觉晋任为陆军少将。
令方先觉威名远扬、同时又亏损节气的衡阳保卫战发生在1944年5月。
这年春夏之交,日本大本营参谋总长杉山元大将为了扭转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颓势,提出了“打通大陆作战”的设想,将之命名为“一号作战”,具体内容是先攻占平汉铁路之南段,进而打通湘桂及粤汉铁路两线,摧毁中美空军基地,防止美国B29重型远程轰炸机对日本本土的空袭。
日军称这次作战“确系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规模最大的一次一连串的大军作战。”
“一号作战”发动后,短短数月,河南、湖北、湖南长沙相继沦陷。
衡阳是连接东南和西南的战略要地,包括航空、水运、铁路、公路,战略价值远重于长沙。
方先觉接受了坚守衡阳两周的任务后,对所属四个师做出了部署,并特邀衡阳新闻界巡视全城,表示死守衡阳城的决心。
战斗于1944年6月23日打响,日军以炮兵、坦克为先导,快速推进,以急袭和强袭手段,猛攻衡阳。
方先觉指挥第10军英勇搏战,有效地压制住了日军的攻势。
在日军第一次总攻中,瓦子坪阵地被敌突破,守卫该阵地的第三师第七团第三营李桂禄营长被处正法,当场执行。官兵闻之肃然,此后无一敢退缩者。
日军连攻数日不下,恼羞成怒,从28日开始,在进攻时大量施放毒气。守卫五桂岭阵地之第七连,除不在阵地的特务长、炊事员4人外,全连80余人中毒身亡。
战斗打得昏天黑地,激烈异常,日军两个师团从两个方向同时发动强攻,另外动用一个炮兵联队共60余门野战炮协同40架轰炸机对衡阳城内外阵地开始进行饱和轰炸,但第10军官兵就是死守不退,死了一批又顶上一批,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日军68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在望远镜中越看越窝火,招呼师团参谋长原田真三郎大佐及另外几作战参谋直接上一线督战。
他们不上前督战还好,这一上前,就此枉送了卿卿小命。
在中国军队的猛烈还击中,佐久间为人中将和原田真三郎大佐被击中,侦察的68师团司令部参谋人员和57旅团各部队长非死即伤,日军的指挥系统一度陷入瘫痪。
第10军官兵英勇奋战,多名军官荣获忠勇勋章,方先觉也因指挥有方,于8月3日荣获三等云麾勋章一枚。
可惜,在衡阳守军奋勇作战的时候,外围友军的进展极其缓慢。而且,随着日军控制区域的加强和重火力的压制,衡阳守军的补给线被切断了,空军的空投物资又大部落入日军阵地,使得衡阳城内日趋陷入困境。
《衡阳血战四十七天》记:“第10军奉命防守衡阳时,只准备半个月粮弹。从8月23日开始到7月10日,战斗相继持续半月以上,步枪子弹已经消耗60%,手榴弹消耗三分之二,迫击炮弹消耗了80%,山野炮弹消耗90% 。”这时候,士兵只能吃烧焦的米煮成的糊饭,佐以盐水。阵地附近池塘的鱼虾浮萍均被采食一空。受伤士兵无药品疗治,只能用盐水洗伤口,用废纸破布包扎,伤口多化脓,溃烂生蛆,重伤者无法救治待死。
在7月27日和8月2日两天中,空军曾两次空投蒋介石手令,对第10军许下援军必达的诺言。而到了8月4日,始终旧未见援军的一兵一卒,而此时距军委会下达坚守两周的命令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不过,对日军而言,衡阳久攻不下,日本天皇和日军大本营彻底被惊动了。
在日本中国派遣军严厉斥责下,8月3日,日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猛攻。
再坚守了两日,第10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难以再战。
蔡汝霖著《四十七天衡阳保卫战》记:方先觉于8月5日下午3点召开了有四个师长、军参谋长、战区督战官等人参加的会议,讨论下一步的行动。会上,第3师师长周庆祥主张突围,认为现在还来得及,再过几天就不行了。方先觉认为没有突围命令,跑了不好办。他对几位师长说:‘突围力量是有,可以突出去。但是我们走了,剩下这样多伤兵怎么办?敌人见了伤兵就杀,你们忍心丢下伤兵让敌人去杀,以后活着那个再愿意做你们的部下?’经过一番议论后,参加会议的人都哭了起来,都感到死到临头了。方先觉说:‘决不突围,一定死守,你们每个师长只准留卫士4人,其余一概上前方作战,如查出多留一人,按公说就算违抗命令,按私说你们对不起朋友,剩一兵一弹,也不准再说突围的话。我方先觉决不私自逃走。必要时,大家都到军部来,我们死在一处,如要自杀,我先动手。’”
于是,第10军重整旗鼓,再振余威,又恶战了一日。
8月6日,第10军军部与下属各部的通讯联络电话线都被日军飞机、重炮炸断,已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各部处于各自为战状态,且阵地多处被毁,衡阳城破在即。
7日,日军从衡阳城北门突入。
方先觉自知大势已去,与各师长联名,向统帅部发出“最后一电”:“敌人今晨由北门突入以后,再已无兵可资堵击。职等誓以一死报党国,勉尽军人天职,决不负钧座平生作育之至意。此电恐为最后一电。来生再见!”
电毕,方先觉拔枪自戕,一旁的副官王泽洪早有预料,飞身上前架起其手臂,子弹从屋顶呼啸而出。
众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随即,第三师师长周庆祥进来报告说:“军长,我已以你名义下令挂白旗了”
方先觉怔了怔,最后叹了口气,说:“那也只有这样了。”
方先觉让参谋长起草了投降条件:1、保证官兵生命安全;2、收容治疗伤兵,郑重埋葬阵亡官兵;3、第10军保留建制,不出衡阳,就地驻防。
日方向第10军的顽强战斗意志表示敬意,完全同意所有的条件。
此战结束,日本战史记,方先觉为“骁勇善战之虎将”,第10军“寸土必争,其孤城奋战之精神,实令人敬仰”。又说此役“牺牲之大,令人惊骇”,“不但严重地妨碍了‘打通大陆’的日程”,并且遭受了重大伤亡,是“苦难的战役”。
自称为日军第11军使者的竹内参谋说:“中国军队勇敢作战的情形,不仅此地日军敬佩,就连日本天皇和大本营都已有所闻。”
值得特别说明的是,在军委会的一再严令下,62军、79军、74军、46军已全速向衡阳增援,其中,79军攻占杉桥,与衡阳已近在咫尺,即方先觉如能再支持一天,衡阳之战的结局就要改写了。
另外,日军虽然感佩第10军的忠勇,但在方觉先下令投降后的第二天,他们就清查“学生军人”,枪杀1800多人。此后,一星期内又陆续杀掉600多人;其余整编为伪军,以方为军长。
方先觉后来在伪衡阳县自卫司令王伟能(原衡阳县县长)等人的帮助下逃回了重庆,但终归是功亏一篑,未竞全功,未保晚节,成了个悲剧人物,后人称他是“惟欠一死”。
回到了重庆,方先觉历任国民党第206师师长、第88军军长,但因有投敌污点,始终没有得到重用。
60年代在台湾,方先觉因衡阳投降日军一事饱受垢病,屡遭抨击,最后不得不落发为僧,孤苦渡过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