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完了日剧《东京女子图鉴》，12集，每集只有20分钟左右。四个小时讲述了女主绫从秋田到东京的半生。在中国，绫的名字大概叫做“北漂”，在我这里，她的名字叫做“小镇姑娘”。在40岁那年，“小镇姑娘”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可惜这“圆满”她大概不会认同，故事也不会在40岁那年就结束。
“小镇姑娘”的一生应当如何度过呢？接受完义务教育，在小镇找一份低门槛的工作，与一个不会让人羡慕的小镇上的人结婚，养育成长在小镇的频繁的孩子，在日复一日的小镇生活中慢慢老去。这是绫所逃避的人生。她的理想是要成为让人羡慕的人，要到大城市实现自己的价值。毫无疑问她做到了，但当绫走在家乡的道路上，曾经的老师拿出她的杂志，告诉绫自己一直以她为傲，学生们也都非常羡慕她的时候。绫突然失声痛哭：不知道她是为自己终于实现了当初的理想而感动，还是为“原来让人羡慕的生活也不过如此”而流泪。
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作为一种“结构”的家庭或许是这样的，但是作为“个体”的人大概并不如此。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福的人大概也各有各的不幸。自己身康体健是幸福，有圆满的家庭是幸福，有成功的事业也是幸福，有相爱的配偶是幸福，有可爱的孩子是幸福，有彼此欣赏信任的朋友也是幸福。而身体、家庭、事业、人际关系的任何一点不如人意也都会造成不幸。绫来到东京，拼命地工作，从普通职员到小企业的小领导，再到顶级品牌的经理；跟同乡的普通男孩谈恋爱，与出身良好的男人拍拖，做上流社会开放婚姻男人的情妇，和同经济水平的男人结婚然后离婚，包养咖啡馆的小鲜肉然后分手，最后与“闺蜜”男生活在一起。她像一只猎豹一样不停地追逐，追逐别人眼中肥美的猎物。把猎物放到嘴里一尝，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然后放下之后继续追逐。绫最终得到了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吗？得到了，但或许也没得到，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而她一直追求的都是身边的人所拥有的东西。她的“愿望”正如她最初所说的那样“想要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人”，但身边的人所羡慕的在二十岁、二十五岁、三十岁、三十五岁、四十岁都不同，于是她也不停地在“更新”自己的“愿望”。绫最终得到了她并不在乎的人的羡慕，但却永远也得不到身边的人的肯定，因为当她在不断向前奔跑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换了一拨又一拨，而且仿佛都像她永远无法追赶上地那样飘在自己的头顶上。
如果绫的目标是想要得到“幸福”，她或许得到了有些人眼中的“幸福”，但那并不是她的“幸福”。想要桃子的人总是羡慕有桃子的人，想要苹果的人总是羡慕拿着苹果的人。苹果和桃子或许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住在高级公寓和出入高档饭店与穿着快消衣物和搭公交地铁或许根本就是没法比较的。“幸福”本身就是悬崖树上的蜂蜜，是像水蒸气一样飘渺的东西。它当然可以在比较中得到，但其真谛大概还是在于“满足”和“感恩”。讨论绫的生活“幸福还是不幸福”没有什么意义，只要绫自己感觉自己是不幸福的，那么她就是不幸福的。
那么绫的这半生是有意义的吗？当然是有意义的。对于每一个会思索人生意义的人来说，他的人生都应该是有意义的。绫以令人敬佩的勇气孤身闯荡大城市，认真追求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她认真地对待工作和联谊，为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和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而努力，并且她做这所有的一些都是“有意识的”。虽然很可惜，这样的“有意识”也不过是受欺骗的“无意识”。但尽管她最终没有能够突破“小镇姑娘”的身份被大城市上流阶层的“原住民”们接受，但她的努力毫无疑问让人敬佩。即便她自己感觉不那么幸福，可有多少自觉“幸福”的人能有她那样的勇气和信念一直奔跑呢？有多少自觉“幸福”的人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欲所求究竟是什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的“幸福”不是出于无奈地妥协而是出自清楚明白的本意？
不论怎么样，人生都不过如此，人也不过如此。“小镇姑娘”的一生永远是波澜不惊的。正如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里所坦白的：“当这个村庄局限我的一生时，小小的地球正在局限着整个人类。”但也不论如何，人生都是伟大的人，每一个人也都是伟大的。“小镇姑娘”的一生不管如何度过，也总会是波澜壮阔的。
在绫的故事中，还演绎着形形色色的东京女子的故事。她们或许看起来很庸俗无脑，或许道德品格存在问题，或许是以丈夫为中心的家庭主妇，或许是看上去永远结不了婚的女强人，但是没有谁是比谁更高贵的。只是这也让我忍不住去想：我们的社会、文化像是在每个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刀，而每一个人也都是捉刀者。人全然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社会与文化所框定的界限是否是过度的呢？所谓“上流社会”为什么指的不是品德高尚者而是权力和金钱的占有者？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的尚未结婚的年龄稍长的女性为什么就要遭人指指点点？当然，或许这些也并不成为真正的问题。如果人与人之间能彼此尊重的话，或许所谓“社会压力”、“舆论压力”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人的理当存在的异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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