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说到割地赔款,大家可能会第一时间想到中国近代史。清朝最后七十年是一部充满了屈辱和血泪的历史,一次次对外战争的惨败,一份份割地赔款的条约,触目惊心。还有的朋友可能会想起宋朝时期的岁币和割地。在这里,就要介绍一件文物,记录了战国时期的一次割地赔款事件。
这是一件民间收藏的弩机,从望山前后到钩牙和悬刀的边棱上面铭刻了六十六个字,该弩机是目前见到铭文最长的弩机。铭文内容摘录于下:“二十九年,秦攻吾,王以子横质于齐,又使景鲤、苏厉以求平,并令尹作弩五千,矢卌万与之,重丘左司工辰作四千又卅五。戊午,以重刃与秦,其与金与丝与帛与奴与城。”该弩机的发现反映了战国晚期秦、楚、齐之间的关系和纵横家活动的史实,同时也弥补了《史记》和《战国策》对于该事件记载中的缺漏,具有极为重要的史料价值。
王子横,也就是后来的楚顷襄王,前298年—前263年在位, 楚怀王之子。做太子时期,在秦国当人质。前302年,熊横逃回楚国,楚怀王被困于秦后继位。景鲤是战国时楚国令尹。芈姓,景氏,名鲤,楚平王后裔。苏厉是著名纵横家苏秦、苏代的兄弟,也是一位纵横家,事迹多见于《战国策》,《史记·苏秦列传》也有记载。
▲楚顷襄王
铭文里的二十九年就是指楚怀王二十九年,也就是公元前300年。简单翻译这段文字就是:(王)二十九年,秦攻打我(楚)国。王(楚怀王)将太子横送去齐国做人质,又派遣景鲤、苏厉与秦求和,并令尹制作弩五千,箭四十万给秦国,重丘的左司工辰制作了弩四千零三十五(也送给秦)。戊午这天,把重刃和两个城割让给秦,于是秦国退还了(掠夺去的)青铜、丝绸、奴隶和城池。
对于这个史实,《史记·楚世家》中的记载是:“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於齐以求平。”《秦本纪》中的记载为“(昭王)七年,拔新城。”这件弩机上的铭文却为这段历史展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内容:楚怀王还派遣景鲤和苏厉前往秦国讲和,并割重刃等地以及九千零三十五把弩和四十万矢镞赔偿给秦,才赎回秦国掠夺的青铜、丝帛、奴隶和新城。
战争赔款里也有弩,可能很多人是第一次听说。其实也好理解,日本二战战败后,就用军舰进行折价赔偿。
▲秦弩
那么,这些弩的价值几何呢?由于战国时期的物价文献资料匮乏,我们很难得知精确的价值。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后世的资料来大致获得一个参考价格。《宋代物价研究》第十二章对兵器价格有专门介绍,罗列了宋代兵器在不同时期的价格。笔者将弓弩主要筛选出来北宋的一部分进行参考。
弓箭:
1. 时间:大约1030年至1040年左右,地点:同州,渭南潼关一带,价格:700~800文一张弓
2. 时间:治平年间,1064~1067,地点:陕西增刺,价格:2000文 一套(弓+箭)
3. 时间:熙宁年间,1068~1077,地点:开封陈留,价格:1500文 一张弓,10枝箭600到700文
4. 时间:1132年,地点:临安,价格:2800文 一张弓,100枝箭7400文 74文/枝
弩:
1.时间:1030年至1040年左右,地点:同州,渭南潼关一带,价格:1500文一张
2.时间:1042年,地点:河北河东一带,价格:2000文一张
3.时间:1078年,地点:湖南,价格:2000文一个弩桩(弩臂)
4.时间:1132年,地点:临安,价格:6500文 100枝弩箭
因为封建时代粮食价格是一直用来作为对比的基准,所以用粮食价格来对比。《宋代物价研究》中粮食的价格:1030年,粮价每石300文;1068年 , 粮价每石700文; 1086年, 粮价每石 200文; 1122年,粮价每石2500~3000文; 1139年,粮价每石3300文; 1171年东南地区粮价每石2900文。
基本上,弓一张:大约相当于2~3石的粮食,弩一张:大约相当于3~5石的粮食(同期弩比弓贵,但未达到弓的2倍)。弓用箭,北宋时期10枝箭接近1石的粮食价格,后期南宋,可能因为江南竹子多,材料多,每30枝箭差不多相当于一石粮食的价格。弩箭,价格略低于弓箭的价格,因为箭杆较短,大约相当于弓箭价格的90%左右。
宋代普通百姓大概一人一天吃1.5升粮食,搭配食用的副食品大约是粮食的40%。购买1.5升粮食和所需副食品,大约要花20文钱。算上衣食住行种种以及维持简单再生产,平均每人每天需要生活费100文钱,基尼系数0.2,生活水平还不错。不过绝大多数百姓每天一个人也就赚100文钱,甚至达不到这个水平,都是“月光族”
▲宋代铜钱
按照购买力来看的话,北宋初期(960年~1040年):1个铜钱约等于1 RMB;北宋中期(1040年~1100年):1个铜钱约等于0.5RMB;南宋初期(1130~1180年):1个铜钱约等于0.25 RMB。当然,古代的粮食价格比现在的贵很多,这是因为古代的粮食产量比现在的要低很多。(如果有人还在说宋代GDP是全球60%那都是以讹传讹和造谣,完全不是同一概念)。
按照之前给出的铜钱价值的话,反推宋代弩在今天的价格,大致价格如下:弩:1500~2500元/张,弩箭北宋时期:70元/枝 南宋初期:35元/枝。该价格只具备一定参考性,并不代表准确物价。那么在战国时期,生产力水平远远低于宋朝,而且宋朝的弩箭头用铁制成,弩机也部分用铁,铁比铜更便宜。尽管楚国地处南方,盛产竹木,制造弓弩与箭的价格算成现代的物价,只会更高。以宋代弩与箭的价格上限做个毛估,9035张弩加40万箭的价格为50587500元以上。
古往今来,战争都是烧钱的。五千多万元,对我们普通人来说,那可以说是巨款了,能在上海浦东一平米十万元的地段买500多平米房子,但是对于个国家,好像还真不多。晚清政府一共向列强赔偿了12.9亿两白银,一两白银当时购买力约200-250元人民币,约合3000亿元。其中单次最少的是1881年,清政府与沙皇俄国签订伊犁条约,割让西北7万平方公里土地,并赔偿俄国280万两,约合人民币5.6亿元。这两座城和5千多万元比起来,也就十分之一的水平。可能楚国地大物博,不在乎割一点赔一点,这五千万元算什么?但是,这地也割了,先进的武器也赔了,效果是什么呢?
“三十年,秦复伐楚,取八城。”一年安寝,秦军拿着楚国赔偿的弩又来了。换回来的新城又没了。而公元前279年,白起攻克楚都,而后焚烧楚王陵庙。此时秦军先锋部队手里拿的弩,可能还有一部分就是来自楚国这次的战争赔款……
参考资料:
《二十九年弩机考》,吴镇烽,朱艳玲,《考古与文物》2013年第1期
《宋代物价研究》,程民生,人民出版社,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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