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爆发时,一些不愿在祖国坐以待毙的德国人(还有极少数的奥地利人、意大利人、捷克人等)去国离乡来到英国。
他们大都是德国的精英,其中大部分人是受种族迫害的犹太人,少数人是政治难民——如被希特勒仇视的共产党人和“堕落的艺术家”。他们来到英国,本是为了避难,但希特勒掀起的战火阴影仍笼罩着他们。
丘吉尔的“圈禁令”
实际上,这些人在英国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人身自由,丘吉尔政府那警惕的眼睛时刻盯着这群来自敌对国家的人。
他们先是被集体安置在英国肯特郡海岸的一个营地,大多数人在营地接受了军事训练。之后,他们被分配到英国各个地方从事工程活动,有的构筑海防工事,有的在伦敦清理德军轰炸后留下的炸弹。
为了防止这些外籍人士滋事,丘吉尔政府把他们安置到了更加偏僻的达特穆尔荒原,它位于英国西南,因其裸露的花岗石突岩而闻名。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恰恰碰到了最糟糕的天气,大雾弥漫、大雨滂沱连续两个月。
1940年5月,当纳粹德国横扫欧洲,比利时、荷兰、法国相继沦陷时,英国人心里蒙上了浓厚的阴影,他们担心成为德国的下一个袭击目标。
在这种恐惧心理的支配下,英国的军情五处把这些留英的外籍人士看成了是潜在的间谍,而英国内政部和外交部也非常乐意把这群“不稳定”的德国人安置到海外,于是丘吉尔正式颁布了“圈禁令”(collar the lot)。大约30000名德国人被清理出英军队伍,所有的人都被转移到利物浦附近的几个小岛上。
在高峰期有27000人被羁押于此,其中2542名逃离了希特勒魔爪的犹太人被“敦拿”号(Dunera)运兵船送到澳大利亚的荒郊野外——被内定为圈禁外国人的地方。
那是一场臭名昭著的旅行。1940年7月10日,随着汽笛长鸣,“敦拿”号运兵船启航。在两个月的旅程中,这些德国人受到了309名英军士兵的肆意侮辱,他们的行李被没收并用刺刀挑开,值钱东西被拿走且再没有被归还。一些人受到人身侵犯,还有人投了海。
这艘本来仅能容纳1100人的船严重超载,船上的生活条件简直令人发指,他们被禁闭在甲板下面肮脏的船舱中。
当他们终于到达悉尼港,第一个走上船的澳大利亚军医官阿兰?弗罗斯特(Alan Frost)被眼前的情况吓坏了,他立即向英国政府检举揭发,从而使3名军官受到了审判。
1941年5月,在一次英国下议院辩论中,圈禁政策被称为“我们历史上被玷污的一页”。
建筑工和突击队员
1941年,随着珍珠港事件的爆发,这些流放外地的德国人被英国政府重新定义为“外国友人”而加以释放,数百人加入了澳大利亚军队,但更多人还是选择回到了英国。但自由的通道如此狭窄,大部分人又重新回到了军队,而英国对他们唯一开放的兵种就是皇家工兵。
1940年9月,英国德文郡的小镇艾弗拉康伯突然因为多了4000名外国人而显得热闹起来,那些德国、奥地利、意大利、捷克的精英分子都汇集于此,他们有的原来是医生、律师、外科手术专家、艺术家、商人、音乐家、美术家,现在全都变成了建筑工人。
一双双养尊处优的手学会了干粗糙的活:挖渠,修厕所,搅拌混泥土,建活动板房。两年的艰苦生活加重了这些人对纳粹的怨恨,他们恨不得直接走上战场对德军迎头痛击。
1942年,英国政府认识到了这些德国人身上的潜力。一些人在通过严格政治审查后,开始进入了一些特殊的军队部门,例如突击队(Small Scale Raiding Force,简称SSRF),他们在英吉利海峡附近的多赛特进行了绝密训练。
这些突击队一般由五六个人组成,其中必定有一名德国人,因为他们能够在敌占区以流利的德语应付突发事件。他们通过各种手段偷渡到北非、挪威和诺曼底,目的有四个:一是检验敌军海岸防御的能力;二是抓捕俘虏;三是搜集情报;四是破坏敌军电台。
理查德?伦纳德(Richard Leonard)就是这样一名队员。1942年9月12,一场代号为“蚀刻”(AquatintOperation)的行动正式发动,目的是潜伏到诺曼底的奥马哈海滩查看情况并抓捕德军带回来审讯。
就在这场行动的三周前,盟军发动的一场小规模袭击遭到惨败,诺曼底的德军正警惕着盟军晚上的偷袭行动。
傍晚,在绰号为“小便器”的鱼雷快艇的轰鸣声中,突击队员出发了。零点30分,突击队员登上了海滩,但就在他们找寻目标的时候,德军升起了曳光弹,海滩一片亮堂,突击队员的行动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3名突击队员立即倒在敌人的机枪下。
一支德国巡逻队迅速赶来。经过半个小时的激战,突击队遭到灭顶之灾,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劳德?霍华德(Lord Howard)受了重伤,两名队员被活捉。
破译德军电报
从1943年开始,德国人开始大批量进入英军各个兵种,在皇家炮兵、海军、装甲兵队伍中到处都有德国人的身影,其中大约有三四十名德国人进入了皇家海军部队,这在英国历史上是破天荒的事情。因为皇家海军从来都是英国人的禁脔。
战争改变了这里的生态,因为英国海军部发现即使是能够流利说德语的英国人都不太能够准确翻译来自德国最高指挥部的密电,更不用说那些带有浓厚地方口语的德语电报了。于是,流落英国的德国人被派上了用场。
威廉姆?霍华德(William AshleyHoward)原是德国柏林人,在诺曼底登陆前夕,他在英国军舰“女战神”号(Bellona)轻型巡洋舰上服役。“每隔四五周,”他在日记中写道,“海军部就会送给我一个信封,外面标有‘绝密’字样,里面装的是德国最新的海军密码簿。”
1944年8月6日,“女战神”号和四艘驱逐舰法国西部海岸巡逻,突然雷达上显示这一片区域有一批德国军舰,它们就在英军的火力范围内,为了确定敌人方位,威廉姆?霍华德仔细地监听来自德军的信息。
不久,无线电波里清晰地传来了德国士兵激动的对话声,霍华德通过德国兵的对话找准了敌舰的准确方位。他立即把情报告诉了上级,很快,一阵密集的火炮后,德舰被炸瘫在水面上。
原来这是敌人的一批护航舰队。霍华德的同事纷纷向他伸出了大拇指,而以前大家从来没有认识到他的作用。从此,“我获得了他们充分的信任和感激,甚至得到了一些特权”。
抓捕希姆莱
二战结束后,这些德国兵的故事却并没有结束,他们在战后又开始了新的任务:抓捕纳粹战犯与重建欧洲。
1945年5月,德国人开始大批进入情报部、战犯审理处,他们在审讯战犯、收集战争罪行和追捕纳粹战犯上发挥了关键作用。
1945年5月6日,希姆莱——纳粹第二号实权人物,纳粹党卫队总指挥、预备队总指挥官、内务部长——被新上任的德国新首脑邓尼茨大元帅解除一切职务,他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决定回到他的家乡巴伐利亚。
希姆莱一行人5月10日从弗伦斯堡出发,向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东海岸的马恩进发。他们走了10天,人数越走越少,许多人都纷纷开了小差。
在希姆莱伪造的证件里,写的身份是“炮兵连军士,于1945年5月复员”。跨过易北河后,希姆莱他们混进了一大堆士兵队伍里,继续向南。
5月18日,他们到达了一个叫布雷默福德的小镇,虽然他们可以轻易地渡过奥斯特河,但他们还是决定走过那座有英国士兵把守的桥。守卫的是英国皇家部队第51高地师。
22日,希姆莱和两个随从,一个是中校,一个是少校,达到盟军检查点。他们的妆扮有点令人怀疑,两位随从穿着很长的绿色外套,这明显是德国军人的打扮,而希姆莱则穿着蓝色的雨衣,在两位高大随从的映衬下,他显得毫不起眼。
两位随从总是时不时地往后面看,以确认他们的头儿跟上来了。他们的怪异动作引起了站岗士兵的警觉,于是站岗的德国籍士兵亚瑟?伯瑞坦(Arthur Britton)把他们带到别处审问,很快他就发现事有蹊跷,因为希姆莱的身份证太新了。
在盘问一番后,希姆莱遭到逮捕。几天后,希姆莱咬碎了暗藏在牙齿间的微型剧毒药管自杀身亡。
除了希姆莱外,德国还有几个臭名昭著的战犯也是德国人逮捕的,这其中包括纳粹党副元首鲁道夫·赫斯(Rudolf Hoess)以及党卫军副总指挥的奥斯瓦尔德·波尔(Oswald Pohl)。对于这些颠沛流离的德国人来说,打败纳粹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1945年,丘吉尔参加波茨坦会议时,他的贴身保镖欧文·雷曼(Erwin Lehmann)就是德国人。
二战后,这些为英国战斗的德国人全部被授予了英国国籍。就像老兵欧尼斯特·古德曼所说的那样:“我做了我们认为该做的事情,我们为人类而战并且给历史另外一个机会。”
(作者:毛春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