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是谁》,没有英雄,没有所谓的能人,一群平民百姓,一大家子,一段不经意的情感经历,故事中每个人的一些烦恼和欢乐,一些生活锁事,日常的生存状态,所有这些,构成了一幅人生百态的画面。
小说里陆武桥和宜欣的爱情,可谓对“天仙配”爱情模式的无情颠覆。
陆武桥的烦恼人生中,突然梦幻般地来了天仙一样的女博士宜欣,照亮了他阴暗的人生。他们闪电似地恋爱同居,浓烈的感情超越了身份的距离和世俗的烦碎,达到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高尚无私的局面。然而,这爱情的水晶宫最后终于坍塌了,诗意和浪漫全部化为乌有,一见钟情、一日倾心后随风而逝。对此,宜欣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我倾心于在环境舒适的异国他乡有一个终身视我如谜的丈夫,为我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显然,宜欣不同于为爱走进吉兆胡同的子君,也不同于在精神中苦恋的钟雨,她的聪明与实际让她的前辈望尘莫及!作为一个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宜欣选择爱情与婚姻时有她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作为支撑。宜欣坦言:“我们方才的一个白天和夜晚已过完了我俩的一生。那就是我们今后的日子。再好也好不过它们。可我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我会很快厌倦的,你也会很快习以为常的。”(刘川鄂《“池莉热”反思》)正是基于对陷入平庸的婚姻生活的恐惧,宜欣恻然而凄楚地远走异邦。
爱情是理想的浪漫的,而婚姻是世俗的平淡的;爱情是充满激情的愉悦,而婚姻是不再有激情的二人相处。因此,再心诚意笃的爱情一旦与婚姻相接通,都会在琐碎、烦杂的夫妻生活的磨砺下逐渐淡化消解。池莉对知青和中学生的初恋式的爱情、对知识分子或高级干部家庭子女与世俗小市民子女间的、对商界老总与白领丽人等一系列爱情的一再消解,实际上是消解了整个浪漫传统,这正表现了她对理想爱情消解的全面性。
池莉的小说所营造的令人失望的婚恋世界对这种浪漫之爱提出了质疑与否定。美国著名的人类学家莫尔顿·亨特在其研究人类婚姻的历史与现状的专著《情爱自然史》中对浪漫理想之爱有一段评价:“浪漫的关系只是一种梦一般的关系,是人们因自己的需要所做的梦里的不实在的关系。”(於可训《池莉的创作及文化特色小说评论》)他认为,“浪漫本质上是自私的,虽然它表现出闪耀夺目的热情和奔放,然而,它是不能实现的许诺。”(莫尔顿·亨特《情爱自然史》(美)赵 跃、李建先译)池莉在爱情婚姻这一美丽诱人的外壳里填充了太多的无奈和酸楚。
池莉曾说:“我学医、从医一共八年,这对我选择哪一条文学创作之路起了决定的作用,赤裸裸的人生痛苦将我的注意力引向注重真实的人生本身,而不是用前人给我的眼睛去看人生。”爱情作为人性的需要与组成部分,它最个性化、最能直接地实现自我,但“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观念形态的爱正是附丽于物质存在的,最终支配着人的感情活动的,是人的生存的物质条件。同时,爱情又处于庞杂的社会关系网络里,具体承担和实现着某种社会关系和社会义务。
爱情主题自身是人性主题。每个人都祈求永久的爱,但任何爱情在时间的日蚀月磨中,难免会失其原初鲜味。爱情的烦恼也来自于自然赋予人的本性,这是人必须承受的压力。池莉就是依托着这些故事,生动地阐述了市民阶层的婚姻爱情观,对传统的理想爱情进行了深入地揭示和猛烈地颠覆。
池莉在消解和颠覆古典浪漫之爱的同时,也完成了对世俗之爱的建构和认同。这种建构已不是从爱情本身出发,而是由“过日子”体现出来。
可见,池莉由前期过分强调爱情的世俗性倾向到后期的强调爱情的超越世俗的其实,其中隐含着她的爱情观由不谈爱情到逃避爱情的转变时的迷惘与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