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过年期间，很多国人都选择了赴日旅游，相信大家的朋友圈里也是各种晒日本游照片的。在那些照片当中，古香古色、精致华丽的日式城堡是必不可少的元素。那么，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真实的日本城堡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呢？城、町、天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就如同现在所谓“传统”的日本刀，只不过幕末才定型的新新刀一样，绝大多数人印象里的日本“古代”城堡一点也不古。我们看到优雅美丽古、香古色的日本城堡，在日本城郭史上的正式称谓是“近世城郭”。什么叫近世城郭呢？通俗点讲，也就是江户时代以来的日式城郭。近世城郭建筑技术的完成，时间是在十七世纪的中期，而普及起来则更晚。也就是说，古香古色而传统的日本城堡，大多是清朝之后的。总体上，现在日本“古代城堡”的结构、外观、样式、技术，绝大多数只有二三百年的“古老”历史。
▲1600年之江户城
▲古河公方馆（15世纪）
日本筑城的历史并不久远。唐灭百济之后，逃亡日本的百济残余势力，第一次给日本人带去了城这个概念。而参与白江口之战的日本人感受到了唐的巨大军事压力，于是在百济人的指导下，按百济传统习惯和技术，修筑了一批军事氛围浓厚，依托地利、便于防守的城——古代山城。当时朝鲜半岛上，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征战不休，在军事技术远比文明边陲的日本先进，加之是百济人主持修筑，因此日本古代城郭，也叫朝鲜式山城。
▲福冈县朝鲜式山城大野城石垣（7世纪）
日本紧张兮兮的修建了一批防备唐朝进攻的的朝鲜山城后，发现唐人根本对日本毫无兴趣。放松下来的日本人开始向中国派遣遣唐使，开始全面学习中国。结果，落后的朝鲜式山城被好高骛远的日本人放弃，试图学习中国在国内修建中式城郭，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京都平安京。技术和财力远逊中国的日本根本无力完成中式城郭，京都一直到战国末期依旧还是半荒废状态。选址有问题的京都一半依旧泡在水中，而且修不起城墙的的京都，是一座没有基本防御能力的城郭。
没有学好中式城郭的日本人，回过头来也无力继承百济的朝鲜山城。因为日本照搬中国的中国的中央集权很快崩溃，武士阶层登上了政治舞台。然而，日本国内大大小小的割据政权，分散了本来便贫乏的国力，日本人丧失了维持哪怕百济级别的专职筑城工匠的能力。幕府时代以来，日本的筑城能力迅速退化，朝鲜石构城郭在日本断绝了传承。甚至北条氏的镰仓幕府为防备蒙古人入侵所修筑的石堤，在技术上要落后于更早的的朝鲜式山城。并不巨大的工程量和异国警固，耗尽了武士们的财力，这也是镰仓幕府北条氏灭亡的诱因之一。
▲元寇防垒
随着室町幕府借着消灭南朝向大陆和朝鲜半岛征粮的早期倭寇，以及向中国称臣，还有默认西部大名如对马宗氏、大内氏等对朝鲜称臣，解除了长期以来日本国内对“元寇袭来”的担忧。埋头开始内战的日本人，借着外交改善后对外的有限交流，城郭技术开始缓慢恢复，配合壕沟的土垒栅栏式工事开始在日本国内普及。参考有完整技术传承的佛寺的城郭也开始出现，甚至出现了直接占据僧院，依托佛寺建筑及院落而修改来的城郭。典型如丰臣秀吉最早的工作地点——头陀寺城。
▲头陀寺城（松下屋敷）
可笑的是，世俗争霸的领主，在建设上远不如当时的日本和尚，一向宗在发展信徒扩张势力的同时，在日本城郭史上开创了再一次的石构化。凭借宗教的跨地域性，蒸蒸日上的一向宗本愿寺，远比当时被局限在领地内的世俗领主富庶。于是，一向宗本愿寺成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个砖石化的寺庙，这也算石山本愿寺的石山的由来。为服务当时在日本堪称庞大的僧侣集团，围绕石山本愿寺出现了定居并专职服务于僧侣集团的职人集团。他们所定居规划的区块，被称为寺内町。十六世纪中本愿寺寺内町的出现，奠定了日本近世城郭的基本结构——城与城下町模式。
▲石山本愿寺内六町概念图
▲石山合战图
然而本愿寺相对于日本人而言，技术上是超前的。因为日后席卷天下的织田信长出生的地方胜幡城，当时也只是一个泡在水里的几百米周长的土围子。领主一无财力、二无技术去进行先进的城郭营造。当织田信长崛起并几近一统天下后，日本人才在平安京之后，第一次去集中人力和技术，对日本的城郭进行建设。彰显领主威仪的天守阁，第一次出现在织田的安土城里。
重新开始做石构的日本人技术依然是不够的，安土城主体的石垣只是采集的未加工自然石垒砌的。甚至，丰臣大阪城在修建石垣的时候，缺乏工料的日本人，将民众日常使用的石臼、僧侣的五轮塔，甚至连古坟时期的石棺也没放过，都填入了丰臣大阪城的石垣里。
▲大阪城本丸图
▲疑为古坟期的石棺
▲一石五轮塔局部
▲石臼、瓦片
日本城堡的真正风行，其实是明治维新之后的事情。日本武士作为日本古代的一个阶层，与欧洲的领主、骑士阶层类似，因此在近代以来，文化宣传上容易为欧洲各国所接受，而19世纪中依旧存在于日本的武士特权阶层，也是近代以来，在欧洲人眼中更能引起情怀共鸣的“古典文化”。
▲爱丁堡和门口的塑像
▲游戏要塞2中的欢迎页面上的骑士领主和城堡
为了迎合欧洲人的口味，日本人将骑士、盔甲、长枪、剑与城堡，整合成了为了本土的武士、日本刀与城堡。日式城堡，作为各种背景模板，日本城堡洁白的墙壁、优美而巨大的的楼阁式天守阁，成了东方的、日本的、传统的、古典的、文化的典型代表，出现在包括欧洲影视作品在内的各种“东方”传统文化元素中。
▲《美少女特攻队》里面的东方或者说就日本元素——日本武士、日本刀和日式鸟居、天守、佛寺综合体
时至今日，武士、日本刀和日式城堡，仍是日本影视动漫输出的传统日本文化的三大元素。
其实，在欧洲人大兴骑士与城堡的时候，日本人的城，仅仅是用壕沟、土垒和木栅栏组成的简陋工事，然而即便是这种工事，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武士能修筑的。此时无财力也无技术修筑高层建筑的大名，没有与欧洲城堡类似主塔结构的天守，一般的领主居所也不过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平房或者说草屋而已。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创稿件。主编原廓、作者梁小天，任何媒体或者公众号未经书面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