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咱们中国传统兵器,都有个合称:“十八般兵器”。但是这十八般兵器也因为时代的不同而有所差异,比如在明代初年的《水浒传》里,十八般兵器是:
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
到了近代,戏曲界又有了新的十八般兵器的说法,这个说法也成为咱们今天较为通用的一句顺口溜: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挝,镋棍槊棒,拐子流星
且不管这两个说法到底哪个靠谱,这两个说法里都都有一个生僻字,不留神还不知道怎么读,而且想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玩意到底这个玩意是啥:挝。
首先这个字啊,不读guo,读wo,今天有个国家叫老挝,就这个字。另外还有个读音,读zhua,第一声,意思有很多,比如有击打的意思,有抓的意思,还有贴近的意思。
作为一种武器,这个玩意到底长啥样,可谓众说纷纭。很多小说里也提到了这个兵器,比如罗贯中的《残唐五代史演义》里,李存孝所用的武器中就有一杆“毕燕挝”。
但是作者并没有详细叙述这个毕燕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这就给古代现代的各类插画师们想象的空间:
有的人笔下,毕燕挝是个长杆武器,头子是个拳头状的铁疙瘩;
有的人认为,毕燕挝其实是笔捻挝,是长兵器,造型是一只手拿着一支笔,笔尖可以啄人;
还有人认为,毕燕挝的挝,是取抓的意思,所以应当是一个鹰爪的造型,而且并非长兵器,而是短兵器。
上面三种说法,第一种显然最不靠谱。自从殳这种兵器跟着冲击用的战车一起被淘汰之后,中国就再也没有出现类似的长杆钝器,一般的骨朵超过三尺那都是金银做的,仪仗用的。这么长的钝器,重心靠前本身就不好操控,而且杆子长了的话,本身就容易抖动,加上头子太重,要想精准的砸人脑袋,可不简单。
▲锤的长度一般不超过两尺
▲即使是殳,根据出土资料来看,其长度也只有一米六上下,并不算太长
第二种说法,也有些问题。专门啄人的兵器历史上不是没有过先例,在先秦到西汉的西南地区流行一种叫“啄”的长杆兵器,由戈演化而来,取消了戈的钩杀功能。有些还特地加了配重,具备一定的钝击功能。
▲古代的青铜啄
所以这种握着笔的毕燕挝从功能上来说是可行的。问题在于,为啥要做成一只手握着一支笔的造型呢?
更重要的是,在《残唐五代史演义》里,毕燕挝并不是单独使用的,而是配合浑铁槊使用的。比如在安景思(改名前的李存孝)归顺晋王李克用之后,就有这段描写:
晋王既得了安景思,不胜大喜……令铁匠打造毕燕挝、狻猊铠甲、浑铁搠一齐完备,赐景思全身披挂。
作者显然有个错别字,根据小说其他内容可知,这个浑铁搠其实就是浑铁槊,即用铁制成的一体式重型长矛。
▲唐代壁画中持槊的骑兵
一个武将,按照常理是不会拿着两杆长兵器上战场的,一般都是一杆长兵,一杆短兵。五胡乱华时期,冉闵曾经一手长矛一手持戟作战,像这种猛人史书都会大书特书,何况是在听风就是雨,尤其喜欢添油加醋的小说中呢。
但是在《残唐五代史》演义中,李存孝的装备是李克用给的,应当是当时骑兵标配,并不稀奇,可见这玩意应当是短兵器。
这点在《水浒传》里也可以找到佐证。在《水浒》里,并没有那位猛人好汉用挝作战,但是在梁山与朝廷作战的时候,戴宗和燕青的军阵中,便有使用挝的士兵,原文描写为:
锦衣对对,花帽双双,纳袍簇簇,锦袄攒攒。两壁厢碧幢翠幕,朱幡皂盖,黄钺白旄,青莎紫电。两行二十四把钺斧,二十四对鞭挝。
这支军队的作用是传递军令、护持中军,简单点说就可以理解为督战队,所以打扮的非常耀眼夺目,立于军队的后面。
他们的武器为斧、钺、鞭、挝,斧、钺和鞭,都是短兵器,没有理由挝是长兵器。而且作者提到“二十四对鞭挝”,可见这些督战队员是一手持鞭,一手持挝,也能证明这个是短兵器。
▲手持斧钺的青铜仪仗像
▲传世明代铁鞭
至于挝到底长啥样,其实可以通过一个比较熟悉的武器来判断:飞挝。所谓飞挝,就是咱们今天所说的飞爪,日本忍者经常用的一种兵器,就是个绳子穿着一个痒痒挠似的铁爪子,丢出去可以钩人,还可以用它攀岩。
▲忍者的飞挝
可见,挝应当是短兵器,而且其头部就是个类似鹰爪的部件。就从一些传世文物来看,此种说法也是最为合理的。
就传世定名为“挝”的文物来看,挝的造型简直就是个放大版的铁制痒痒挠,但是明显爪尖要锋利许多。而且,很多挝的爪钩是活动的,可能在之前是有机关的,比如用绳索相连之类,只是没有保存下来。也有可能是利用铁指头本身的惯性去钩抓人肉体或衣物。
▲传世挝
▲可以活动的挝爪
▲固定指爪的挝
这玩意可以杀人么?显然,挝这种兵器杀人是略显困难的。在《残唐五代史演义》里,被挝打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班翻浪,他被李存孝打的脑浆迸出,当场死于马下。除此之外,并无他例。李存孝大部分战绩,还是用槊取得的。可见即使在作者罗贯中看来,毕燕挝杀人也不是太容易。
▲传世挝也有很多重家伙,像这个粗壮的挝,力气大的人往脑门上砸一下,指头戳进脑袋也是有可能的
罗贯中的小说对打斗和战争细节的描写不够细致,文人的脑补更多。相比之下,施耐庵参加过起义军,对打斗和战争细节的把握更准。所以,在他的笔下督战队使用鞭、挝、斧、钺作为兵器,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斧钺作为权力的象征,一直既是武器,又是刑具。作为督战队,使用斧钺去斩杀临阵脱逃的士兵合情合理。可是,督战队也不能见人就杀啊,也得留人活路。
▲权力的象征,钺
鞭作为重钝器,可以杀人,也可以威慑,打轻一点还可以给人留生路。而挝,显然更适合抓捕,主业并不是杀人。明代兵书里提到过侦察兵可以用飞挝来抓俘虏,那么督战队用挝来对付逃兵或者想逃跑的士兵,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被这玩意抓到了,一定很疼
▲明代《武备志》中捕俘用的飞挝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 说那种握着笔的挝也存在,叫笔挝,据说这是一种长达一丈多的长兵器,多见于古代的仪仗。
不过,不管是唐墓的《仪卫图》壁画,还是宋代的《大驾卤簿图》、明代的《出警入跸图》、清代的《皇朝礼器图》,都没有此类武器的身影,故宫珍藏的各种明、清仪仗兵器也未见此类。
所以笔挝应当只是个传说,并不存在。还是那句话,即便存在此类啄击的仪仗武器,也不可能做成一个手握着一支笔的样子,中国古人是极度崇尚实用的,兵器的每一个部件都会有作用,绝对不会玩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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