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清华大学附小学生用大数据方法研究苏轼精神世界的暑期作业所引起的热议至今仍在继续。赞成者认为，这是从小培养科学创新能力的“正确打开方式”；反对者认为，研究超越了小学生的正常认知水平，与素质教育的初衷南辕北辙。加强青少年科技创新教育的重要意义已无须赘言，但什么样的途径和方式才是适合的，“中国科技工作者之家”科猫APP平台邀请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发表了相关看法。
特邀专家：熊丙奇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
清华附小2012级4班最近火了。该班级的微信公众号发布的“当小学生遇到苏轼”在朋友圈被刷屏。利用假期时间，这个班级的同学，进行了以苏轼为主题的小课题研究。全班共完成课题研究报告23份，研究主题包括《大数据帮你进一步认识苏轼》《今人对苏轼的评价和苏轼的影响力》《行走的苏轼》《唯美景与美食不可辜负》《苏轼的朋友圈》《苏轼的心情曲线》《苏轼的旅游品牌价值》《苏轼vs李白》等。微信公众号展示了5篇研究报告，引来很多网友围观。
对于清华附小学生开展课题研究，网友的情绪颇为复杂。有网友看了研究报告称，不亚于某些大学生的水平，课题研究报告中的图表绘制也有技术含量，但怀疑这些课题研究报告是不是小学生亲自做的，会不会是清华父母操刀？也有网友为这种教学方式点赞，是对小学生进行科学教育的“正确打开方式”，但觉得要在全国其他小学推广这种做法，十分困难。试问，有多少小学会有清华附小这样的教学理念，有多少家长能配合学校对学生所开展的课题研究进行指导？甚至有地方的小学，还不具备查阅资料的便利条件。
网友认为让学生开展课题研究，需要有个“好爸爸”以及相应的条件，笔者却不这么看。目前，有一些舆论对小学生开展课题研究，冷嘲热讽，这是把其他因素掺杂在其中的结果，比如，对当下科研人员开展课题研究“唯论文论”的反感，觉得小学生开展课题研究撰写论文，是从小培养孩子功利的科研观；对学校办学质量不均衡的不满，把学校的特色办学，也质疑是制造不均衡不公平；还有家长间的攀比心理，将小学生开展课题研究，视为家长比拼的又一阵地。
对于小学生开展课题研究，以及小学生的科学教育，需要有理性的认识。
其实，小学生做“课题研究”，在欧美发达国家的小学教育中，十分普遍，这就是大家经常所说的探究式教育，有利于培养学生的探究兴趣。通常，老师会给学生布置某一主题的研究任务，几名学生组成一个团队，分工合作，进行调查、收集资料、加以分析，写成“小论文”，然后在课堂上进行陈述、“答辩”。这样的教育，主要培养学生的思辨和表达能力。在学生进行“课题研究”时，老师和家长会有一定的指导与配合，但主要以学生自己动手为主。完成这样的课题研究，也非常“耗”学生的时间，但是，由于有探索的乐趣和求知的好奇心，很多学生都乐在其中，不像国内学校老师布置学生完成没完没了的书面作业，令学生疲于应付，反而扼杀学生的个性和兴趣。
我国近年来也在倡导探究式教育，但真正践行的学校不多。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在中高考升学评价制度影响下，我国中小学教育有十分明显的应试倾向，不少学校还对学生进行知识灌输教育，认为开展探究式教育，是浪费时间，很多家长对探究式教育也不理解，觉得这些和升学考试没有多大关系。二是不少人怀疑小学生的探究能力，让小学生做课题研究，不可能做出有什么价值的研究。前一方面的原因，可谓众所周知，而后一方面的原因，则折射出我国公众缺乏科学素养的现实。科学教育重要的是培养科学精神、科学兴趣，而不是获得“创新”的科研成果。对小学生、中学生，乃至大学生的科学教育，都应关注学生参加探究的过程，而不是追求探究的结果。可遗憾的是，在功利教育和功利学术的环境中，大家连对学生的科学教育，都失去了关注过程的耐心，也用结果来评价探究的意义。
为此，推进中小学探究式教育，首先需要改革我国基础教育的评价体系，不能只用学科分数评价学生，要关注学生的能力和素质培养。去年，我国教育部对学生的发展，提出六大核心素养的概念，包括人文底蕴、科学精神、学会学习、健康生活、责任担当、实践创新。而要培养学生的这些核心素养，就不能再对学生进行以知识教育为主线的灌输教育，必须有新的教育理念和方式。所有学校都应该在具体教育教学中，构思如何引导学生进行探究式学习。
其次需要明确探究式学习的目的，对探究式学习进行科学设计、规划。小学生做课题研究，不是要做出什么创造性发现，而是体验研究过程，培养学科兴趣。这和灌输教育的不同是，灌输教育直接告诉学生某一知识，让学生记住，而探究式教育，则让学生去探究，发现知识。因此，老师和家长都应该鼓励孩子参与研究，做出怎样的“结果”并不重要（他们研究的“结果”，其实都是现有的知识），更不能将学生的课题研究作为办学成果对待，重要的是研究的过程，同时也要相信孩子的创新潜力。
清华附小的小课题研究，如果说存在问题，不是组织学生进行小课题研究的教育探索有问题，而是有个别家长可能太重视孩子探究的结果，对孩子的研究过程以及撰写论文介入过多，以至于令大家怀疑这是父母在做，而非孩子在做，如果学校老师又特别重视孩子做出的研究成果，那就会让小课题研究的方向走偏。小学生的小课题研究，应该都由学生自主完成，假如布置给学生的小课题任务，都变为父母完成，那这样的课题研究也就没有多大意义，非但不能培养孩子的探究兴趣、能力，还会令孩子从小学会弄虚作假，不诚信，而且，也形成错误的科学观。
从淡化探究结果而重视探究过程出发，学校老师在评价学生的探究成绩时，要重视研究的过程，哪怕学生提交的报告看上去不规范，如果完全是学生团队自己做的，那得到的评价，要高于那些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学生做的（可以基于学生的能力做初步判断），经过答辩质询也确实主要是父母做的研究，甚至，对于后者应该判为不合格。我国幼儿园给孩子布置手工课，普遍存在布置给孩子的作业，变为家长的作业的问题，根源就在于，幼儿园老师把手工作业作为教学成果了，于是孩子不做，家长做，还有家长上淘宝买，而幼儿园教师明知这根本不是孩子做的，却不指出，还表扬孩子做得好。这不是对孩子进行手工锻炼、科学教育，而是从小就进行反科学教育。
重视探究过程而非探究成果的小课题研究，就可以消除开展小课题研究是“拼爹”、“拼校”的质疑，所有中小学都可以进行这样的教育，包括农村小学。考虑到小学生的实际能力，小课题研究可以结合教学内容和现实生活设计课题，比如，对农村孩子，可以调查研究本村庄有多少留守儿童，这些孩子每年能不能见到父母，父母与他们的联系方式是什么，他们需要什么等等。小学生进行的课题研究，不必“高大上”，赶热点和时髦。从这一意义上说，清华附小学生开展的课题研究，“应景”的太多，以至于让不少网友对学生小课题研究产生误解。因此，不能说只有城市孩子、好的学校和家庭才能开展探究式学习，所有中小学，只要转变理念，是都有条件进行探究式学习的。小学生开展课题研究，关键在于学校和社会要转变理念，同时需要选择适合小学生的小课题，这些小课题有助于调动孩子的探究兴趣，通过小课题研究，推进学生的科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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