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皮防系统的医生，我白大褂口袋里经常有一支维生素E霜，每次看完病人洗完手，我就掏出它来抹一抹，以防止自己的双手因频繁清洗而干燥开裂。时间长了，我的许多老病号都问我：「这是什么宝贝？能不能给我也来一支？」更有甚者，用了觉得效果不错，下次来找我就变成了：「医生！跑一趟医院不容易，你给我开一箱行不行？」
一开始我非常不解：「不就是个保湿的维E霜，哪儿还没有卖呢？嫌医院排队长，你去外面化妆品柜台买一些面霜、护手霜，不也一样吗？」
可患者就不这样想：「你是医生，你用的，那就是传说中的药妆啊，外面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普通护肤品、化妆品哪儿能比？」
▌药妆是什么新鲜玩意？
药妆这个词汇挺新鲜，也就是近十年炒得红红火火，从前可没听说过。追其出处，大概是对应英文里的cosmeceutical，这个单词由化妆品(cosmetics)及药品(pharmaceuticals)两个单词掐头去尾，组合而成，顾名思义，是含有药物的化妆品。
但医学护肤品，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就连我供职的这所地处国家西南边陲落后地区的皮防医院，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自己配置外用药物，这里面也包括了一些医学护肤品。
一开始以除疥的、杀菌的为主，后来大家的生活卫生条件都改善了，皮肤科的疾病谱也发生了变化，渐渐地就变成倒是保湿、防晒、祛痘类的销量最大了。
这里头又属维E霜最经典，全国各地的皮防医院都在生产，造了几十年，配方就没怎么变过，都是在乳剂霜剂里加入维生素E，取其抗氧化抗衰老的功效，有的额外加上硅油，保湿防皴裂的效果就更强些，有的加上一个尿素/尿囊素，软化角质的效果就明显些，但总体的成分表变化不大，也谈不上有多么高的技术门槛。
▌医院可以生产药妆吗？
答案是可以生产，但不能倾销。
以医院为单位的小规模药品生产线，其出现原本是为了弥补早年国内缺医少药的窘迫：当时在市面上流通的药物很少，群众很难买到，连医院都经常缺药。自主生产，可以弥补这个供需缺口，缓解社会矛盾。
但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药物的供应变得充足了，各大药厂甚至还要争抢市场，这时候医院再去小规模地配置、生产药品，对于社会的意义就不大了。
2000年国家颁布了《医疗机构制剂配制质量管理规范》，开始约束医院自配药，明文规定必须在相关资质通过审核，取得相应许可证书后才可以开展此类项目，且所配药物主要用于院内治疗，原则上不对外销售。
比如保湿类，就应该只在医院里开给需要长期保湿的患者，比如湿疹患者；防晒类，就应该只在医院里开给日光性皮炎或者红斑狼疮这类需要防晒的患者；祛痘的，就应该在医院里明确无用药禁忌后，开给痤疮患者。
《规范》出台以后，全国被允许自配药的医院一下子就砍掉了一大半。产量低，且不对外销售，医院自配护肤品顿时蒙上了神秘的面纱，显得物以稀为「好」。
▌药妆有多好？
由于生产是按药品质量要求通过审核，而不是按照化妆品质量要求通过审核，医院配制的医学护肤品的质量一般比较有保障。除此之外，医院自配医用护肤品最大的优点其实是便宜。
这个便宜并不是医院自身造成的。实际上，由于不能公然对外销售，不管有名气也好没名气也罢，医院都不会打主动营销的算盘，只是把自配药当作方便日常诊疗的一个补充手段，一个成不了大气候的辅助治疗。
谁一开始也没打算用它发家致富，所以定价低也没什么。偶尔有一两个自配药着了魔居然红遍大江南北，医院就是想涨价也不行：物价局在那盯着呢。作为一个国有事业单位，医院里就没一样东西是能自己定价的。
但你要说医院造的化妆品就一定效果好，那就谈不上了。就算是打的针吃的药，那也得对症才好使，抹的霜啊水啊的，也不能例外。但凡是人人都说好用的东西，那一定是很基础的东西，像维E霜，防个干燥防个细纹那是可以的；要解决特定问题，就还得用特定的东西，像各类斑啊痘啊红血丝啊，离开医生的诊疗和指导，你可能抹了一万瓶人人称道的维E霜，也还是一脸绝望。 医院这个牌子的核心价值，从来就不是产品，而是医护人员的知识技术。
▌滥用药妆有什么风险？
维E霜里没有什么不能长期使用的成分，遇到病人让我开一箱的，说句实在话，我唯一的顾虑就是年底查处方的时候领导会不会批评我开了一没必要的大处方。但是其他含激素的、含抗生素的、含光敏剂的、含角质剥脱剂的、含有致畸成分孕妇不能用的……你就是给我一水缸做胆，我也是不敢开超过眼前这个人的用量。
总有病人说：「上次某某医生就敢给我开，小同志，别怕，开开开！」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随口一说试试我呢，还是真有人给他们开过。但我一想到，她很可能转头就拿这些个不是人人适用，也不是日日能用的东西，去走亲访友，去孝敬爸妈，甚至去网上开店代购，就觉得头皮发麻。
最终还是告诉来诊者：「日常皮肤护理，就超市或者化妆品柜台买买得了，功效差不多的。肤有疾，来面诊，医生给你开适合个体的外用药，别老想着代人买或者找人代买，你咋知道那玩意合适你，你就敢抹，不要脸啦？」
（作者：陈语岚，皮肤科医生，优秀科普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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