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粉丝团喜欢做出格的事情?

法国大革命时,一群革命群众杀进巴士底狱,反客为主捉住了几个狱卒。他们志得意满的自己组了个法庭,然后把那几位狱卒给处了死刑。过程轻率,犹如儿戏。写这个例子的勒庞先生以为,如果只是他们单个行动,大家都是良善百姓,谁能下手杀人呢?可是一旦扎了堆,就不一样了。
不去探究人性本善还是本恶或者杀戮欲望之类,单说扎堆这件事。以此为例,勒庞以为,人有这么种本性:喜欢扎堆,愿意扎堆,在扎堆的过程中得到极大的快感。而且,扎堆还会改变(或者扭曲)一些人的倾向,做出一些自己平时不会做的事。
有些事可能出于从众心理。弗洛姆说,人类最怕孤单,所以有时难免从一下众。群体力量是如此伟大,你扎了堆就拥有温暖大家庭,不扎堆就很容易落在对立面,于是你会不由自主,做出一些让大家都喜欢的事。昆德拉聊过这事,认为是媚众。因此,群体的一些宗旨反而无所谓了。勒庞认为,一个群体的口号,越理性越没人理会,越感性或曰越扯淡,越有人影从。王小波说他的德国朋友们聊起纳粹就悻悻然,因为“那班人层次很低嘛,怎么说的话那么多人听”?
其实层次高低无所谓。重要的是,一个群体有那么个疑似有理、富有煽动性的口号存在,就能够把群众心理带起来。群众身入群体,出于下意识的媚众心理,不自觉的就跟大家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叫一起跳,然后获得了极大的快感,进而产生“我就是我们的团队”的幻觉。
人们都需要优越感,而这一旦“我和我的团队是一起的”,于是就会要求“我们团队比你们团队强,所以我就比你强”的幻觉。通常这就是最方便的优越感来源,和“因为我是日耳曼人你是犹太人,宏观的说日耳曼人比犹太人优等,所以我也就比你优等”的概念差不多。如果抬高了自己的团队满足了自己的优越感还顺便媚了团队中的其他众,让自己感觉到了安全感和群体归属感,何乐而不为?到这地步,不糊涂的人也会装糊涂了——反正大家都在装糊涂。
因此,任何形式存在的粉丝团,越往后来,粉一个人的成分就越少,延伸成为“群体、团”的成分越多。粉丝团的自闭和非理性倾向,也随之增长。比如说,苏联人民内部可以讨论斯大林是人民救星,拿出去说就会遭到世界人民的嘲笑。但是,由于“粉丝团的利益和我是一样的”,粉丝已经被精神绑架了,所以他们也不愿意(或者不可能)去理性的面对真实世界了。
所以极端粉丝团对外界的意见,通常保持一种很扭曲的紧张状态:
既排斥,又警惕,其实很在意,但又不肯让自己觉得太在意。别人夸,就很乐意听;别人稍微不那么夸得用劲,就觉得别人的话是放屁,还恨不得组团过去踹人家几脚。
往远了说,无论粉丝还是其他团队,都是就事论事的少,互揪立场的多。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我国尤甚。揪立场派帽子是个很有效的特色,企图就事论事的人通常比较惨。比如苏轼当年跟司马光反王安石,被变法党仇视,多年后又认为自己这党有些宗旨也不大对,结果两边不落好。诸如此类只讲立场不讲是非屁股决定脑袋的事,谁都干过。所以我们也不必太不好意思,为历史上那点党同伐异的相爷御史或自己的行为们羞愧。
媚众很安全,优越感来得很轻易,自省很麻烦,就事论事很累人。能轻松扎堆闹腾还获得心理满足感,多快乐啊。所以听见主体思想金领袖万岁就泪流满面的人未必是被洗脑或被迫,也许他们真的能从群体行动中获得快乐呢——其实我们自己多半还处在某个庞大极端粉丝团里,自我安慰说些违心之论来媚媚众,还情不自禁的认为是理智之言是自己的本性而已呢。
哪位问了,粉丝团心理怎么这么耳熟?
的确,有些聪明的人物早就看明白了:重要的是拿个什么题目,把人哄成粉丝团,然后让人去斗人,其乐无穷。至于那个题目本身是否靠谱并不要紧,只要把这个题目的情怀美化神圣之,让人顶礼膜拜之,再辅以整齐划一的装束、宏伟壮观的建筑、排山倒海的群体气势,使人们纷纷产生“世界宏大,我极渺小;成为团的一员,幸甚至哉”的参与感,再稍微举起师出有名的旗帜,一切自然无往不利,到时候指哪打哪,天下无敌。
当然,聪明到这地步的人,会利用这招去做更大的事,其目的也不仅仅是骗几个粉丝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