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进贾府真的只为了一个贾宝玉,当上“宝二奶奶”吗?

提起宝姐姐,不少人不喜欢。原因无非觉得她有心机、善表演,或者认为她揣着一颗想当“宝二奶奶”的心破坏“木石前盟”。那么宝钗进贾府,真的是为了一个宝玉吗?姑且说之,姑且听之。

一 和尚的话是真的假的?

宝钗进府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金玉之说”,薛家说“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这话让人生疑,和尚平白无故管这些事干嘛?

其实细想想,《红楼梦》里的和尚道士是谁?就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幻相啊。这二位仙师把通灵玉带入凡间只是顺便,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促成绛珠草还泪之愿。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因为得了赤瑕宫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才得久延岁月。听说神瑛侍者要下世为人,她正要趁此机会也去人间走一遭,把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了神瑛,以报他的甘露之惠。

既要还泪,总要有个因由,不然,黛玉天天为点子荷包扇坠之类的小事跟宝玉闹别扭,岂不太琐碎不值了?二仙师说过: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既然和尚道士要促成此事,总得做点什么吧?

和《西游记》中暗中保护唐僧的护法珈蓝们一样,和尚道士也是随时关注这一案的动向的。宝玉被马道婆的魇魔法差点害死,仙师们出来救场了,不然,神瑛魂归天,故事还怎么继续?泪还怎么还?宝钗有宿疾,也是和尚道士给的海上方,又是四季花蕊又是无根之水的配制冷香丸,好让她吃了,顺顺当当的履行人间的角色安排。

黛玉天生爱哭,却不过是为了小事,小时候这样也就罢了,长成大姑娘还哭哭啼啼的没完总要有点理由吧?不放出 “金玉之说”,怎么让黛玉的眼泪从“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呢?

这个“金玉之说”简直和西游中那句“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如出一辙,一个为“还泪之事”加料,一个为“八十一难”打基础。

二 谁是“有玉的”那个人?

宝钗是个典型的淑女,她是严格按照当时的社会标准来要求自己的。黛玉总想着逞诗才,宝钗却认为作诗这个事情是不值得说的。“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黛玉不小心把和宝玉一起看过的《牡丹亭》《西厢记》中的句子说了出来。宝钗劝她:“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连宝琴写的怀古诗,最后两首《蒲东寺怀古》和《梅花观怀古》说的是张生和崔莺莺,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故事,宝钗也觉不妥,让宝琴“另作两首为是”,还是黛玉给拦下了,说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至于么?

遍看《红楼梦》,宝钗时时刻刻是端庄娴雅的,正如她的白海棠诗“珍重芳姿昼掩门”,她就是按此要求自己的。这样一个信奉封建礼教的宝钗,自然认为终身大事理应父母做主,她只怕连心里想一下也是不肯的,何况主动去追求宝玉呢?

何况,和尚道士虽说“有玉的方可婚配”,这话怎么理解?豪门大户有几人是无玉的?

王熙凤一出场就戴着比目玫瑰佩。岫烟来了没几天,精细的探春见她没有饰物,送她一块碧玉佩,原因是“见人人皆有,独她一个没有,怕人笑话”……看吧,富贵人家佩玉是“人人皆有”的。“浪荡子”琏二爷送给尤二姐的不就是块“九龙佩”吗?还是汉玉呢。有玉的何止一个宝玉而已?宝钗一出场是为“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而来的,那么皇帝、王爷更该有玉了。

薛家是皇商,富而不贵,这也是他家在四大家族中排最末的原因。薛父死后,薛家一年不如一年,薛蟠是个“没笼头的马”,只知道喝酒闹事,没一点儿整理家业的心思,宝钗深知哥哥是指望不上的,所以一直留心针黹家计等事。针黹是女孩儿家该做的,这“家事”可就包括的太多了。提醒该请请伙计们的是她,告诉王夫人外面的人参掺假的也是她……湘云不认识岫烟的当棉衣的当票,拿着问人,黛玉等也都没见过,当成一件稀奇物。宝钗为了不让人知道岫烟穷的连衣服都当了,哄她们说那“是一张勾了账没用的”。原来宝姐姐不但认识,还知道“勾账”一说,可见她平日里对家事操过多少心吧。假如宝钗能通过自己让薛家既富且贵,岂不是光耀门楣了吗?可惜……

端午节时,宝玉开了一句玩笑:“怨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也体丰怯热”,宝钗登时恼了:“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个好哥哥好兄弟做的杨国忠的。”这是抱了多大委屈啊。待选一事自然是不顺心的,不然她早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宝玉此时拿“杨妃”比她,就如同在一个落地书生面前提状元郎的风光一样,她怎么不恼呢?

谁才是“有玉的”那个人?也许宝钗心里想的和别人并不一样。

三 宝钗和黛玉争过宝玉吗?

宝玉挨打时,宝钗给送了棒疮药,还说了句忘情的话:“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

在一起时间长了,人非草木焉得无情,只是不是每种情都叫做爱情。湘云和宝玉感情更好,又给他梳头,又穿他的衣服的,无非是好朋友好“兄弟”罢了。

若说送药一节,还有一事需要提一下。后文中琏二爷被老爹打伤,平儿急急忙忙来找药:“我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子给我。”可见薛家的药是医治外伤的良药,别处不能再有的。既有良药,薛姨妈遣宝钗送来也是正理。一则宝玉被打重了,此时只打发个下人送来显得不重视,长辈亲来又太兴师动众的,薛蟠又不在家,自然是宝钗来最合适。看见表弟被打成那样儿,一时着急心疼也是有的。和黛玉哭得眼睛肿成桃子一比,宝钗就是个姐姐的姿态啊。

若宝钗真的把黛玉当做情敌,平日里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呢?

第二十五回里,宝玉被魇,经和尚道士一番救治平安无事了----闻得吃了米汤,省了人事,别人未开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薛宝钗便回头看了她半日,嗤的一声笑。众人都不会意,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度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这句话是接着宝玉被魇前王熙凤打趣黛玉那句话说的:“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如果宝钗心里想着与宝玉婚配,还会这么开玩笑吗?

那次,宝钗欲到潇湘馆,忽然抬头见宝玉进去了,宝钗便站住低头想了想:宝玉和林黛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兄妹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嘲笑喜怒无常,况且林黛玉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的。此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罢了,倒是回来的妙。想毕抽身回来----知道他俩亲密,宝钗不想打扰。这和黛玉见宝玉拿着金麒麟时对湘云的不放心完全不一样啊。

端午节,宝钗见元妃赏的礼物只有她的和宝玉的一样,不但不喜反而“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这些不都表明宝钗没受“金玉之说”的影响,也没将宝玉放在心里吗?

更有“金兰契互剖金兰语”一回,因黛玉诉说着自己的烦恼:“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宝姐姐为了开她的心,笑着说:“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这哪里是情敌的相处方式,分明是暖心的大姐姐想逗笑一个忧愁的小妹妹啊。

在宝钗眼里,宝玉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吃人嘴上的胭脂,将“四书”以外的书都焚了,还惯会说些疯话呆话。这样的人,怎么让那个一心想振兴家业的宝钗喜欢的起来呢?

可能她的家庭有意成全“金玉”,毕竟薛姨妈和王夫人是亲姊妹,贾家又是“四大家族”之首。也或者选秀失败后,宝钗也重新考虑过这桩事,但以她的“守拙藏愚、随分从时”,是不会想和黛玉争夺宝二奶奶之位的。对于一切事情,她更愿意“任他随聚随分”。薛蟠有一次说她“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玉),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宝钗委屈的哭了。她不是被戳破心事着急伤心,而是真的感到委屈,一个严守封建道德要求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等说法儿呢?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本无心“宝二奶奶”之选的宝钗,一直被“金玉良缘”弄的无法撇清。

宝钗这个人物设计,是如牡丹一般大气富丽、如白梅一般冷静超脱的,她“任是无情也动人”“淡极始知花更艳”。若说宝钗是千里迢迢戴着金锁直奔“宝二奶奶”的“宝座”而来,真有些“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的意思了,不但太小看了她的心思,也太小看曹公的笔了吧?

《林梅朵读红楼系列》 第十八回 ,每周三更新

历史堂官方团队作品 文:林梅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