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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璐
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 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留美经济学博士
长篇都市财经爱情小说《楼市与爱情》作者
知名财经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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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地震对九寨沟县的负面经济冲击将使其GDP下降9.87%；阿坝州除了九寨沟县以外的其他地区的GDP上升1.01%，这主要是由旅游景区对游客的替代作用引起的；综合来看，本次地震对阿坝州的整体经济没有明显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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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灾情概况
2017年08月08日21时19分46秒，在四川省北部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震中位于九寨沟核心景区西部5公里处比芒村，震中东距九寨沟县城永乐镇39公里、南距松潘县66公里、东北距舟曲县83公里、东南距文县85公里、西北距若尔盖县90公里，东偏北距陇南市105公里，南距成都市285公里。截至2017年8月13日20时，地震造成25人死亡（其中24名遇难者身份已确认），525人受伤，6人失联，176492人（含游客）受灾，73671间房屋不同程度受损（其中倒塌76间）。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各种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地震、洪水、泥石流、霜冻、干旱等等灾害常常给人民的生命和财产造成巨大的损失。每当灾害来临的时候，如何尽可能准确的估计出灾害的经济影响？这在当前的理论研究和实际操作上都是一个难题。就笔者所知，当前国内外关于灾害经济影响的研究主要还是从实证角度进行的。以数理建模为基础的理论研究在国内外总体上来说是缺失的，目前国内外尚无一个能够全面评估灾害对经济影响的理论框架。
我们应该怎么样来对一次灾害的经济影响进行科学的评估呢？笔者认为有三个重要的步骤。
我们需要有一个数学模型能够来精确地模拟灾区和和非灾区的经济活动与经济规模。
我们需要知道准确的受灾损失情况。
剩下的就比较简单了，把受灾损失情况代入到前面提到的能够准确模拟灾区和非灾区的经济活动与经济规模的模型里去，就能计算出该次灾害带来的经济影响或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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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方法论
当灾情发生以后，孤立地研究灾区是无法准确地度量灾区所受到的实际经济影响的。因为在劳动力、资本等要素以及商品货物的流动之下，受灾区域的经济活动实际上是与受灾区域之外的范畴有着密切的联系的。打个比方，假设受灾区域是某个产业的重要生产基地，如果受灾，则会导致产能受损，从而影响区外市场。现实案例如当年泰国水灾导致电脑硬盘涨价、日本海啸引起摄影器材和一些电子产品涨价，等等。此外，虽然九寨沟景区受灾了，但是游客还可以去黄龙景区。可见，对于灾区和非灾区而言，有些经济活动是互补的，而有些经济活动又是替代的。显然，要准确地把握灾区和非灾区的经济联系是非常困难的，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本研究的主要创新之处在于，通过构建一个全新的跨区一般均衡模型来模拟灾区和非灾区的经济联系。笔者将一个经济体划分为“灾区”和“非灾区”两个部分，既考虑了每一个区域内部自身的生产和消费活动，也考虑了区际之间的经济联系。本研究的主要意义在于，提出一个可操作的评估灾害对经济影响的理论框架，以帮助相关决策者和研究人员进行灾害经济影响的评估工作，从而科学地制定救灾和重建的相关政策。
跨区一般均衡模型示意图
请注意：由于具体的模型笔者还要留着发论文用，所以在本文不做展示，还望理解。
那么，本文所提方法的准确性如何呢？笔者必须强调的一点是，本方法的应用场景是灾后的静态经济影响评估。换句话说，当一个灾害发生之后，如果不考虑救灾和灾后重建等因素，灾区维持在灾后的状态，其经济影响如何。显然，如果考虑救灾特别是灾后重建的因素在里面，那这个问题就更为复杂。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模型计算出的经济体中的新的均衡水平是永久性的，并非临时性的变化。也就是说，如果要素资源存量不恢复，灾区将一直处于这个更低水平的均衡状态。
笔者曾使用该方法对多次地震做出过评估，比如2008年的“5.12”汶川地震、2015年“4·25”尼泊尔地震，等等。
根据本方法的数值模拟和分析，汶川地震对四川经济的影响非常之大，即使不能说是毁灭性的，也是灾难性的。模型计算结果显示：受地震影响，四川省的GDP将在2007年的基础上大幅减少30.87%。四川省在2004年的GDP为6379.63亿元，在2005年的GDP为7385.11亿元。因此，根据数值模拟显示的灾后GDP水平，即7261.2亿元，四川的经济规模将倒退2年多。所幸的是，本模型所模拟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在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下，人们乐于奉献﹑敢于牺牲的救灾活动大幅度减少了灾区潜在的损失，而大规模的灾后重建工作更是让灾区如获新生。特别是国家对灾区的资本注入，例如成灌快铁和灾区道路、安置房以及众多大项目的建设，大大降低了本模型中所述的资本存量的减少，避免了灾区经济向着更低水平的均衡发展。事实上，正是国家和人民对灾区的支持，避免了本模型所模拟情况的出现。2008年末，四川按支出法计算的GDP达12815.12亿元，增长21.9872%。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对于尼泊尔地震而言，由于其国土面积较小，地震对尼泊尔整个国家都有较大程度的影响。尼泊尔经济主要依赖于境内的旅游产业，据中国经济网消息，尼泊尔地震致境内12座世界文化遗产建筑损毁，大部分受损情况为完全坍塌，重建时间预计长达5-10年。通过对泥泊尔地震灾情的建模分析，笔者的计算结果显示，其GDP将下降1.39%。实际结果，泥泊尔2015年的GDP比2014年上升了2.73%。扣除其正常的经济增长势头（泥泊尔2014年的GDP比2013年增长了5.99%），地震的影响实际上为-3.26%。可见，本模型的估计结果还是比较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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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寨沟地震经济影响的初步静态评估
（一）灾区和非灾区的划定
对“灾区”和“非灾区”的划分是很有技巧性的，既要考虑到实际的受灾范围，又要考虑到所选区域的产业结构和经济联系。比如，在对汶川地震的研究中，笔者设定四川省为灾区，而中国大陆其他区域为非灾区；在对雅安地震的研究中，笔者设定雅安市为灾区，而四川省的其他区域为非灾区；在对泥泊尔地震的研究中，笔者设定泥泊尔全境为灾区，而世界其他地方为非灾区。
那么，对于本次的九寨沟地震，我们又该如何来设定模型中的“灾区”和“非灾区”呢？
首先，我们来看看本次地震灾害的基本特点（本部分信息来自于网上公开信息，多家媒体有报道）
根据大量现场调查数据、仪器观测，以及对本地区历次地震震害相关研究的归纳，本次地震灾害具有如下几个特点：
一是此次地震震级大，达到了7.0级；震源偏深，有20千米；地震影响范围除四川外，还包括甘肃部分地区。但重灾区除景区人口集中外，其他区域村寨稀疏，总体人口密度较低，加之当地防震减灾能力近年来不断提升，因而本次地震人员伤亡和建筑物损毁程度都远低于青海玉树7.1级、四川芦山7.0级、云南鲁甸6.5级地震。
二是九寨沟县及附近区域设防烈度为八度，震区房屋建筑抗震设防水平较高，抗震性能总体较好，特别是经过汶川地震恢复重建后的新建建筑达到了抗震设防要求，经受住了此次地震的考验。四川省地震、住建等有关部门近年来加强了农村民居抗震设防管理和指导，从建筑设计、工匠培训、宣传教育等方面做了大量扎实工作，在这次地震中充分显现了成效。景区及城镇建筑物多采用了框架结构，乡村传统民居多采用穿斗木结构，抗震性能较强，房屋倒塌和严重损毁的比例很低，有效减少了人员伤亡。
三是本次地震对九寨沟诺日朗瀑布、火花海等旅游景观和旅游基础设施造成较严重破坏，对当地自然景观和生态环境造成较大影响。当地政府正在科学审慎地制定自然遗产保护和恢复重建方案。
四是震区属于高山峡谷区，地震引发的次生地质灾害较为严重，导致人员伤亡和部分道路交通中断，增加了救援和人员转移安置难度。
其次，我们来看看本次地震的烈度分布（本部分信息来自于网上公开信息，多家媒体有报道）
此次地震的最大烈度为九度，等震线长轴总体呈北北西走向，六度区及以上总面积为18295平方千米，共造成四川省、甘肃省8个县受灾，包括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若尔盖县、红原县、松潘县，绵阳市平武县；甘肃省陇南市文县，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县、迭部县。
九度区涉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漳扎镇，面积139平方千米。
八度区涉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漳扎镇、大录乡、黑河乡、陵江乡、马家乡，面积778平方千米。
七度区涉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若尔盖县、松潘县，绵阳市平武县，面积3372平方千米。
六度区涉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若尔盖县、红原县、松潘县，绵阳市平武县；甘肃省陇南市文县，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县、迭部县，面积14006平方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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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从本次地震的主要受灾区域集中的情况来看，我们适宜这样来划分灾区和非灾区：
灾区：九寨沟县；
非灾区：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简称阿坝州）除了寨沟县以外的其他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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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参数校准
前面提到的同时包含灾区和非灾区的“跨区一般均衡模型”并不能直接投入使用，还必须先进行参数校准。打个形象的比喻，就好比我们称重量用的称，每次使用前需要先拨零，然后才能对物体准确地称重。那么，如何才能将上述数学模型针对本次九寨沟地震进行校准呢？笔者选择九寨沟地震发生前的2016年为研究的基期，然后选用了九寨沟县和阿坝州的GDP及相关指标进行校准。如果模型的计算结果能够接近真实的GDP数值，那说明这套模型就能够较准确地模拟灾区和非灾区的产业结构和经济规模了。
来源：作者计算
从上表可以看出，本文模型的校准结果是比较准确的，基本上可以用该模型来模拟九寨沟县和阿坝州的经济活动和经济规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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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灾害经济影响的初步静态评估
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能够准确模拟九寨沟县和阿坝州的经济活动和经济规模的模型之后，又如何来评估灾害的经济影响呢？显然，我们只需要把各种资源的损失数据代入进去即可。根据由上一节估算出的各种参数值，以及灾后新的要素资源存量，我们可以计算出经济体中新的均衡水平。
九寨沟县在本次地震中的经济损失还未公布。但是我们可以参考一下之前的大地震给九寨沟县带来的影响。在“5·12”汶川特大地震后,九寨沟县农业、工业、旅游业遭受重创,直接经济损失近30亿元。汶川地震后,当年九寨沟县接待游客69万人次,同比下降76.5%,实现旅游总收入8亿元,同比下降72.5%。
那么本次地址与“5·12”汶川地震相比，九寨沟县受到的损失是更大还是更小呢？目前还很难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从直观感觉来看：一方面，由于九寨沟县的很多建筑都是汶川地震以后修建，所以抗震效果好，因而损失可能没有汶川地震时大（可参看前面的“本次地震灾害基本特点”）；另一方面，由于本次地震九寨沟县比汶川地震更靠近震中，所以像景区等处受到的地震影响很大，局部甚至已经发生了地形地貌的改变。
作为一个初步的静态评估，本文套用汶川地震时九寨沟县所受到的损失数据，得出以下结论：
1，本次地震对九寨沟县的负面经济冲击将使其GDP下降9.87%；
2，本次地震将使得阿坝州除了九寨沟县以外的其他地区的GDP上升1.01%，这主要是由旅游景区对游客的替代作用引起的；
3，综合来看，本次地震对阿坝州的整体经济没有明显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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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政策含义
本次地震对于九寨沟县经济的负面冲击将主要通过旅游景区基础设施受损所导致的游客接待能力下降来传导，因为灾后重建除了对受灾群众的安置之外，更要注重对旅游景区的资本性投入，着重恢复景区的基础设施和接待游客的能力。当然，这不是简单的重建，也要注重升级换代，不仅要达到灾前的水平，更要实现跨越式发展，在更高的起点上打造重新打造景区。
诺日朗瀑布，270米宽的瀑布发生垮塌
火花海地震前后对比
细心的读者可能要问，如何验证本文所述的经济损失呢？现实中我们是有灾后的应急救援和重建的，所以无法验证“如果没有援助”这种情况下究竟会是怎样一种情况。但本文的主要意义在于，当灾害发生以后，决策当局能够迅速的了解这次灾害将对经济产生多大程度的影响，从而制定有针对性的措施。换句话说，当灾害发生以后，我们能够直观的看到灾害造成的人员和物质上的损失，但该次灾害对经济从宏观层面上能够产生多大的影响，却很难直观的看得出来。而这也是本文研究的意义所在，即通过本文的模型，把直观的物理上的损失，转化成潜在的经济损失。
本文数据仅为灾后的静态测算，即没有考虑到灾后重建的影响。事实上，如果开展大规模的灾后重建工作，则投资规模会增长很快，这会使得当地经济规模不仅不会减小，反而还会增大。
对比汶川地震和雅安地震之后的固定资产投资变动情况，我们不难发现，每一次灾后重建，对灾区来说都将是一次凤凰涅槃，固定资产投资的高峰往往出现在灾后的次年。比如2009年，随着九寨沟县灾后重建步伐的加快，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343.0%。
笔者在地震发生之后连续闭关十余天写出此文，这是出于一个四川人的责任感。本文所采用的数理模型应该说在相关领域是具备了世界级的水平。但限于数据所限，本文在此主要提出一种方法和思想，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做进一步的思考。相信本文对相关的研究会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 完-
2017年8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