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古希腊文明的发端,青铜时代的爱琴文明在公元前三千年左右形成于今爱琴海地区。从早期的米诺斯文明到晚期的迈锡尼文明,直到约公元前1000年希腊人批量使用铁器之前,青铜一直是他们制造盔甲武器的主要材质。尤其迈锡尼文明时期(Mycenaean Greece,前1600年–前1100年,它是希腊青铜时代晚期文明,由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迈锡尼城而得名,包括荷马史诗在内,大多数的古希腊文学和神话历史设定皆源于此时期),不仅有大量出土军事器械,还有同时期描绘战斗的艺术作品存世,令后人能对早期希腊人的武器盔甲进行一番还原。
许多迈锡尼时代的盔甲武器制造师都富有“艺术细胞”,他们打造的部件在兼顾实用性的同时,往往能给人以美轮美奂的视觉感受。而迈锡尼文明时期盔甲武器的审美对其后的古希腊时期影响深远,荷马史诗中,我们耳熟能详的英雄如阿基里斯、奥德修斯使用的正是这样的装备。
▲电影《特洛伊》中阿基里斯(布拉德皮特扮演)的剧照,注意其装备与史实并不完全相符
与史诗中夸张的宏大战役相反,迈锡尼时期的城邦规模不大,人口有限(例如,据考古挖掘,迈锡尼时期的特洛伊仅有数千人口,所能供养的士兵不会超过数百人),因此,战斗多为个人之间的“单挑”。战士们有的拥有全套盔甲,但很多人只装备了头盔和盾牌,此外近乎全裸。这与爱琴海的气候特点(地中海气候)以及古希腊人对人体美的崇尚也有一定关联。
整个迈锡尼文明中,迈锡尼头盔可谓最典型的代表。虽然距今已超过3000年,但它的制作十分精良。与我们的想象或电影的展现不同,其最常见的形制是在皮条编制的圆锥形内衬上编联野猪牙片(有时也使用象牙)固定而成。尽管这种头盔提供的防护能力不如金属头盔,但它亦是身份的一种象征。在《荷马史诗》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皆有提到这种样式的头盔。当然,当地也有完全用金属打造的头盔,有的还会在头盔脸颊部位钉上皮革或金属片以强化防护。
▲迈锡尼头盔,前者为猪牙盔,后者为象牙盔。现藏于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
迈锡尼时期的盾牌则是以木材、皮革为原料制成,有时会以青铜加固。流行的样式主要是两种:一种为方形,上缘为圆角;另一种为“8”字形。两种盾都体积庞大。在迈锡尼文明晚期出现了较小的圆形盾,成为士兵常用的护具。
▲壁画中的迈锡尼8字形盾
▲现代人模拟的迈锡尼战士
迈锡尼早期的长矛主要作为近战武器使用,通常长度超过3米并以双手控制。到了迈锡尼文明晚期,伴随着小型圆盾的使用,长矛的长度也大大缩减,既可以作为标枪投掷,又能在贴身肉搏中发挥效力。不过在近战中,希腊人最偏爱的武器还是刀剑。迈锡尼文明中,剑大约于公元前十六世纪出现。较早的形态是尖头、剑身浑圆,剑柄则为剑身的延伸,总长约130厘米,最宽处约3厘米。另一种类型的青铜单刃剑长度从66厘米至74厘米不等。
▲迈锡尼博物馆中展出的迈锡尼剑复制品
但由于制作剑的材质为青铜,其质地较软容易弯折、变钝,到了公元前十四世纪,人们开始倾向于制作、使用更短而各个坚韧的剑。在公元前十三世纪时,自欧洲中部传入了一种新剑型,即所谓的瑙维二代(Naue II,因德国考古学家、画家Julius Naue而得名)。 这种剑可长至85厘米,不过大多数还是在60到70厘米的长度范围内,在剑柄末端有着半月形的圆头这个特点,则是为希腊地区所独有。在迈锡尼文明消亡之后的铁器时代,这种剑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成为主流,所使用的材质自然而然也从青铜过渡到了更加合适的铁。瑙维二代构型的短剑一直流传到公元前六世纪,希腊的许多艺术作品中都可以见到它的身影。但在公元前525年后,它在艺术作品中遽然消失,广大古希腊战士似乎也不再使用。
▲图中短剑,1、2、5为瑙维二代构型,6为意大利切托纳构型
▲迈锡尼青铜匕首
迈锡尼文明时期的士兵其实也使用弓箭(出土过不少青铜箭头),不过对于坚固的盾与铠甲而言,弓箭的杀伤力显得有些轻微。而古希腊人十分重视盔甲,匠人们将其铸造得日益坚固,也更加精美。
最具代表性的是出土于今天希腊东南部阿尔戈利斯州登德拉陵墓中的全身铠甲(Dendra panoply,现藏于雅典国家考古博物馆)了。这副铠甲是以青铜打造的一整套配件组合而成:胸甲由两个部件构成,分别护住前胸与后背,在身体左侧连接固定。巨大的肩甲分别罩住两边,并覆盖着胸甲。同时肩甲还带有两片三角形板甲,当穿着这套铠甲的人抬起手臂时便可为之保护腋下要害。此外,设计者还考虑到了脖子的防护,制作了“高领”颈甲予以保护。腰部以下则悬挂着三副弯曲的板甲保护髋部与大腿。所有的部件皆以捶打出的青铜板甲制成,并辅以皮革衬垫。以上配件组合起来便形成了十分别致的一套“管状”盔甲。
▲迈锡尼时期的登德拉铠甲
然而,在为脖颈、身体主要躯干直到膝盖提供完美防护的同时,这套看似非常笨重的盔甲重量只有18千克,穿上后并不会成为战士的负担,相反,算得上相当灵活舒适(作为对比,文艺复兴时期欧洲顶级板甲的重量常常超过30千克)。它的形制也与后来希腊人流行的胸甲截然不同。特别有趣的是,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三世(Ramesses III,统治时期为公元前1186年-前1155年)的停灵庙(Medinet Habu)中,有一幅记录埃及人与入侵的“海上民族”激战的壁画,壁画上的海上民族身穿的盔甲,在形制上居然和数千里外登德拉陵墓中发现的这套盔甲高度相似。长期以来,历史学家一直为曾大举扫荡埃及、黎凡特的“海上民族”身份争论不休,登德拉盔甲成了“海上民族”是来自爱琴海希腊人的一个重要证据。
▲公元前4世纪希腊 “肌肉”胸甲
不过,也有专家认为这般重型的铠甲主要是为战车上的士兵准备的。至少从公元前十六世纪开始,爱琴海地区就引入了马车作战。迈锡尼文明的战车于十五世纪中期起演变为标志性的“双马双轮战车”,以两匹马驱动,车厢后部为半圆形,这一点与同期中东地区所用战车显著不同。至今人们尚不清楚爱琴海地区希腊人具体如何运用这种战车,因为当地岛屿众多,地形复杂,和中东、埃及的环境迥异,缺乏批量、普遍使用战车的大量平坦战场。但是究竟这种“双马战车”是作为运输物资的辎重车,还是用作战士们使用长矛的平台,亦或是弓箭手的代步工具,历史学家众说纷纭,尚无定论。
▲现代人对迈锡尼战车运用的还原图
虽然大量考古证据表明,迈锡尼人是尚武、强悍的民族,但从公元前13世纪开始,它出现了衰败的迹象。迈锡尼城防被明显加强,暗示其遭受外部入侵的压力正在上升。公元前1200年左右,大批迈锡尼人的城市被毁。迈锡尼贵族使用的线形文字B在这一时期也消失了。公元前1100年以后出土的古希腊陶器上,像迈锡尼时期那样美丽的纹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几何图案,宫殿、要塞纷纷被废弃。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至今还是未解之谜。传统上认为这一时期的希腊本土沦为了文明的孤岛,失去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希腊人也进入了漫长的“黑暗时代”,直到公元前9世纪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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