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的智能,足够当好你的心理医生吗?

当机器人越来越具有人类的智能,你永远不会知道,坐在你对面的是你的同类,或是一个按照程序运行却无所不知的机器人。

1. 让机器人心理咨询师为你做心理辅导

有这样一档心理咨询谈话类节目,曾经非常热播。咨询者和咨询师有时相隔大半个地球,彼此之间通过远程通信工具交流。他们的对话会被全程直播,只有一些涉及个人隐私的关键词会被软件自动屏蔽。咨询者和咨询师都是自愿报名参加这个节目——咨询者可以获得一笔酬劳,以支付昂贵的咨询费,咨询师则可借此提高名望。尽管这种节目形式受到很多人的质疑,但收视率却一直居高不下。

节目最引发争议的地方在于,每次正式开始之前,节目组都会安排一个极富仪式感的环节:屏幕上出现一红一蓝两颗药丸,咨询者必须从中挑一颗——这一幕当然是在向电影《黑客帝国》中的经典桥段致敬。这两颗药丸,分别代表两位备选的咨询师,其中一位是有行医执照的专业心理医师,另一位则由智能聊天软件来扮演。

无论是咨询者本人还是观众,都不知道另一头坐着的究竟是人还是机器。

每期节目的长度为一小时。在播出过程中,观众可以随时为咨询师投下赞成或反对的一票。这些投票将使咨询师的人气随之变化,人气过低的咨询师会被淘汰,再也无缘参加这个节目。

然而,没有人知道被淘汰的究竟是人还是机器。每一位咨询师都有完整的个人资料,出生日期、家庭环境、教育背景、工作经历,看起来毫无破绽。每期节目播出之后,网上都会冒出一大堆爆料的帖子,抓住咨询师的某些疑点争得不可开交。如果某位网友自称是咨询师的大学同学,并且晒出毕业合影和聚会照片,下一秒就会有人跳出来,指出照片中存在某些造假痕迹。最终是真是假,永远扑朔迷离。

2. 人工智能机器人是否真的智能?

1950年,数学家艾伦·图灵在一篇论文《计算机器与智能》中,提出了一种基于模仿原则的检验标准,来判断机器是否有可能具有像人一样的智能:

假想有一间密闭的小黑屋,里面坐着一个正常思维的人(a)和一台机器(b),房间外面还有第三个人(c),可以不断向房间里面的人提问,并通过打印在纸条上的文字来读取“他们”的回答。如果在若干轮询问之后,c不能根据回答来分辨a与b的不同,那么我们似乎应该承认,两者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图灵测试”的关键之处在于,究竟如何定义“思维/心智/意识/灵魂”,其实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问题。因此图灵从一开始就绕开了“机器能思考吗”这样的问题,而把它替换成另外一个更具操作性的问题:“机器能做我们这些思考者所做的事吗?”

然而,这两个问题真的可以相互替代吗?

譬如说,机器能够写诗,甚至比许多资质平庸的人写出的诗更像样子。如果我们人为拟定出一套标准,来为机器和人写的诗打分,那么完全有可能设计出一台能够赢过绝大多数诗人的作诗机器。但这和人类理解并欣赏一首诗真的是一回事吗?

3. 机器人挑战理解人类语言有多难

在2013年的一次国际会议上,来自多伦多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家赫科特·勒维克发表了一篇论文,对“图灵测试”提出了批评。他认为类似这样的人机博弈其实并不能真正反映AI的智能水平。对于人工智能来说,真正构成挑战的是这样的问题:

克里斯托弗对艾伦说:“我也爱你。”因为这是他想要听到的话。——是谁想听到这样的话?

A.克里斯托弗 B.艾伦

类似这样的问题,都是根据一种名为“代词回指(anaphora)”的语言现象设计的。要判断“他”究竟指代谁,需要的不是语法书或是百科辞典,而是常识。AI如何能够理解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对另一个人说“我爱你”,又在什么情况下说“我也爱你”?这些问题涉及人类语言和社会交往的本质。恰恰是在这些方面,目前AI还远远无法与人类相比。

这意味着,制造一台能与人类下棋的机器人很容易,但想要制造一台能理解人类语言的机器人却很难。

4. 机器人到底能不能胜任心理咨询师的工作?

机器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绪,但依然可以学会用某些方法来处理与情绪有关的问题,就好像不理解“什么是诗”的机器依然可以写出不错的诗来。从这个角度来说,机器确实可以胜任心理咨询的工作,因为心理咨询原本就建立在这样一种信念之上:人类的情绪可以被有效地处理。

然而有些时候,急于处理问题恰恰是造成问题的原因。以失眠为例,一个人失眠往往是因为太想睡觉了,当他去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帮助时,恰恰是为了完成“想睡觉”这个心愿。机器可以告诉咨询者:“你失眠是因为太想睡觉了,慢慢来。”但想着“慢慢来”却并不能真正解决“太想睡所以睡不着”这个悖论,因为“慢慢来”说到底和“想睡觉”是一回事。

机器无法处理这样的悖论,而习惯了机器思维的人类同样无法处理。但人却有可能跳脱这一思维悖论,让问题本身变得无关紧要。这就像禅宗里所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或许问题的关键在于,在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必须不断甄别和判断,究竟哪些事情必须由人类来做,而哪些原本以为非人类不可的工作,其实机器同样可以胜任,甚至做得更好。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们或许会感到,自己作为人类的尊严感正不断瓦解。我们会发现,在许多场合,人对于人来说其实都不是必需的。

迄今为止,机器依旧未能回答“人是什么”这个最为古老的命题,这意味着我们仍需要不断回转身,去面对那句两千多年前流传下来的神谕:γν?θι σεαυτ?ν(认识你自己)……

(本文出自《知识就是力量》杂志2015年9月刊《心理游戏》一文,作者:夏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