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作为古代利用机械力量来发射箭矢的一种武器,由弓、弩臂、弩机、枢四部分组成。它通过结构将张弦装箭和纵弦发射,分解为两个单独的动作。射手无需在用力张弦的同时进行瞄准, 所以特别适合于步兵野战布阵、设伏和守城作战。弩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人力,使得愈来愈多的人经过简易训练就可以在远距离射杀敌人。
▲弩的各部分名称
但是,作为一种远射兵器,如果弩只能射得远,而不能射得准,那么在实战中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众所周知,弩箭发射之后,会受到地心引力和空气阻力的影响,会呈抛物线形式飞向目标。在这样的情况下,用弩射击,就需要略微抬高。那么到底抬多高?因此,简易瞄准系统就在弩机上应运而生,这就是望山,通过望山、箭头、目标三点一线的方法来瞄准,所谓“以目视镞端,以望山之度拟之,准其高下”。
但是简单的一个光秃秃的望山,恐怕难以适应越来越高的射击精度要求——光秃秃的望山,让弩手只能利用与机牙高平处的“平射瞄准点”和望山顶端的“最大距离远射瞄准点”来瞄准,其他距离上的射击,只能靠弩手的经验了。
▲弩机各部件名称
中国古人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势必要对弩机进行改造。在以前的考古发掘中,于汉代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发现了望山上带有刻度的弩机。这种刻度就像现代武器的表尺一样,弩手测量发射者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后,然后根据测定的距离选择相应的望山刻度,构成瞄准线并发射,极大提升了命中精度。
▲西汉刘胜墓弩机,望山上带有刻度
不过,这种刻度弩机真的是在西汉才出现的吗?很多网络文章,甚至论文都堂而皇之的写着“战国弩机的望山尚无刻度,西汉时出现了带刻度的望山”。不过这一看法已经被考古发掘推翻了。
在战国燕下都的考古中发现一件带有刻度的弩机望山。这件弩机望山后侧有5条分布均匀的横刻线,左右贯通,和中山靖王刘胜墓的汉弩机一致,当然也是一样的用途。这件望山后侧有明显的磨损现象,说明这个带标尺的弩机是一个实战兵器,而不是样机或仪仗用器。此实物证明,带标尺刻度的弩机出现的时间应该提前到战国时期,而不是西汉时期,早在战国时期,为了实战的精度要求就开始制造刻度弩机了。
▲出土燕下都弩机望山,其中有一件带有刻度
不过,战国时代,天下大争,百家争鸣,军事上的革新也是层出不穷。燕下都除了这件中国目前最早的刻度望山弩机外,还有一种独特的弩机——“乳钉标尺弩机”。
所谓“乳钉标尺”,即利用“乳钉”这一青铜器上常见的,以凸起的乳突排成单行或方阵的纹路,来作为青铜弩机望山上的标尺。目前出土的三件燕国乳钉标尺弩机,最精致的一件,对5个用来作为标尺使用的乳钉的排列设计非常精细,而且每个乳钉都是直径0.1cm和高度0.18cm的精细产品。
相对于刻度标尺型弩机,乳钉标尺弩机在实战中具有更大的优势,刻度标尺弩机的刻度在望山后侧,望山与左钩牙在同一个平行线上,弩手瞄准时,眼睛需要顺着望山后侧的刻线向右延伸,居于左、右钩牙中间后,再通过镞端寻找目标。在这种情况下,刻度向右延伸线是一种虚拟的,容易出现偏差。而乳钉标尺弩机解决了这一问题,则可以直接通过位于右侧的小乳钉,通过镞端瞄准目标,直观快捷。
同时,在距离乳钉标尺弩机望山顶端4.5 厘米处,即乳钉标尺区域,整体向右弯曲靠拢0.5厘米,使5 个乳钉完全处于两牙中间的部位,与镞端处于同一个平行线上。如果用现代步枪作比喻,弩机望山标尺如同步枪的标尺,箭镞前端如同步枪的准星,燕国弩机的乳钉标尺就如同步枪标尺顶端的照门缺口,与准星在同一条线上。而采取望山刻度的标尺弩机就达不到这种效果,因为刻度弩机的望山与左侧钩牙在同一条平行线上,标尺刻线距离中间位置还差两个钩牙间距的二分之一。
▲乳钉标尺弩机的望山
可惜的是,这样先进的设计并没有得以在后世保留下来。这可能是因为乳钉标尺弩机,相对于刻度弩机加工困难。乳钉要是粗大了会影响视线,细小了会难以铸造成型,相对于只用在望山上刻线的工艺困难了许多,同时乳钉也容易在实战中磨损,不利于长时间作战。
最最关键的是,乳钉式标尺无法与新出现的弩机铜郭相配套,而随着实战对弩机的射击精确度和射程的要求不断提高,新式的靠脚蹬或者腰引的蹶张弩、腰引弩开始出现。单靠弩之木臂难以承受新式弩机的更大的强度,要想加固木臂。只有在原有的弩机部件上增加铜郭匣。但是,在弩机增加了铜郭匣后,望山与郭匣的配合要求就会变得相当紧密,假如二者配合松散,弩机的准确度和强度自然会差。乳钉标尺却达不到这一要求,因此望山上突出的乳钉和望山的弯曲形状阻碍了郭匣的发展,造成如果使用乳钉标尺弩机,则只能是作为臂张弩而不是踏张或者腰引弩使用,极大的限制了弩的射程与威力。在这种利弊权衡之下,这种先进的弩机设计就被自然而然的淘汰了。
▲乳钉标尺弩机全貌
当然,中国古代先祖有如此的发明创造,实在也是我国军事工程史上的一大里程碑,值得后人进一步的学习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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