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沃洛夫《制胜的科学》（Наука Побеждать）一书名气极大。其受众乃是普通士兵，形式类似乡村教士的通俗教义问答（因此亦有军事学教义问答的俗称），语言通俗。虽然常人多只注意其中的“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一语，但其中对射击战术的论述实际上是很有深度的。
▲苏沃洛夫
其文本如下，解放军社译本存在若干问题，正文中予以修改，注释里说明：
“长官能否要求：
会战射击？
使枪正确与否决定着射击的效果。这时的射击由于必然出现的慌乱而不够协调，但在排里可以发现纠正。在战斗中，各自射击是自然发生的。为了消灭敌人，尽量节省子弹，各人在每次射击时都得瞄准敌人。
齐射？——在换岗时采用，即使射击，也只是为了清理枪支。在其他队形中，只是为了检查校正枪支。用于对敌作战是不适宜的；在你重新装弹药时，敌人会冲刺砍杀过来。
进攻时的排射击？——这只是为了运动，在与敌作战时使用这种折线队形是不适宜的：它易被敌击散，特别是易被敌骑兵——哪怕只是一小队骑兵——击散。
退却时的排射击？——最好不去考虑这个问题！它对士兵的影响是十分有害的，所以，步兵和骑兵不要去考虑任何退却！”
注1：会战射击，俄文原文系Батальный огонь，即德文会战射击Bataillenfeuer的俄文对应词，系士兵自由射击，解放军社意译为急速连续射击，连续射击无误，但急速未必，因瞄准耗时往往较长。
注2：各自射击是自然发生的，原文为：Одиночка пальбы на баталии выйдет сама.，德拉戈米罗夫译本作：Le feu individuel dans la bataille se produit de lui-même. 安东连科译本作：le tir individuel s’impose de lui-même。
苏沃洛夫，《制胜的科学》，北京，1986，第24页
苏沃洛夫的主要经验显然来自与波兰、土耳其的战争，制胜的科学写作时间大约在1795年左右，但他的观点却是与吉贝尔、德米安、沙恩霍斯特等西欧、中欧战术家不谋而合的。吉贝尔在1772年出版的《战争通论》中指出：
“最后，乱射（feu de billebaude）是交火中唯一必定出现的射击方式。没有什么努力训练能够阻止复杂、规整的射击变为自由射击。（而且）这种乱射是所有射击方式中最活跃、最致命的那一种。它让士兵头脑火热，让他无视危险。这尤其合乎法兰西人的活泼与机敏。唯一必要的事情是让士兵习惯于听到信号后停止射击，保持安静。在过去，这被视为是不可能，不过现在却可以轻松实现。在上一场战争的某次会战中，我看到有个团（王家双桥团，Filingshausen会战）在敌军火力下展开乱射，听到一声击鼓后才开始或停止射击。此外，这个团当时才不过组建四年，却依靠这种战法以同样的纪律、同样的英勇到处作战。的确，一切都取决于组成部队的军官与士兵。”
Guibert, Essai général de tactique, 1772, tome 1, p. 132.
与苏沃洛夫强调战术要合乎俄国特点一样，吉贝尔同样强调战术要合乎本国特点，然而，他们二人却同样认可自由射击，这无疑说明了敏锐的战术观察者们已在这个问题上存在共识。当然，同样不能排除的可能性是苏沃洛夫也曾阅读过吉贝尔著作，毕竟他的父亲就是沃邦著作的俄译者，苏沃洛夫对法文也是信手拈来，必须指出的是，即便是仅仅接受这一点，在当时也堪称是新锐人士。
以普军为例，他们不仅在理论上无法正视自由射击，视之为必要之恶，甚至要装聋作哑，在报告中不置一词：
不受指挥的各自射击是要竭尽各种手段控制的。条令写道：“必须禁止士兵在未得到长官命令时射击。”虽然如此，在许多会战和战斗里，被人称作“会战射击”的各自射击还是发生了。这只会发生在再也无法令士兵注意到命令的关键时刻，这种射击被视为不可避免的作恶，或是士兵在损失大部分军官后自行其是的结果。因此，战报中几乎从来不提这种射击方式，“人们将使用它视为军队污点，对其保持沉默。”
Die taktische Schulung der Preu?ischen Armee durch K?nig Friedrich den Gro?en w?hrend der Friedenszeit 1745 bis 1756, S. 433
对于自由射击和齐射，较为详细的优劣描述来自奥地利军官德米安（Demian），他曾于1807、1809、1812三次出版《军事科学自学手册》一书，在1807版本中，他依然坚持德意志各国盛行的自由射击/会战射击无用论，认为齐射才是最佳选择，而到了1809版本，随着战争的教育，他在书中改弦易辙：
步兵营横队射击既可以有序进行，也可以无序进行，也就是说既可以按一定次序展开，也可以各自准备好便射击。后者被称作会战射击（Bataillenfeuer）或乱射（Plackerfeuer）（笔者注：均系自由射击的别名）……当士兵瞄准时，他不是机器、不会盲目射击，反而总是思考着冷静地瞄准敌军射击。那么，在绝大部分状况下，尤其是在固定阵地上作战时，最有利可图、最有效的火力就是会战射击。因为，在有序射击中，士兵不管是否有信心，听到开火命令就必须射击，而在会战射击中，人人自行控制火力，不必被迫匆忙装填射击，因而开火时更为安全。此外，在这样的会战射击中，部队前方始终存在连续火力，因而能够遏制住敌军，使其无法安全推进。因此，在奥斯特利茨会战和上一次波兰战局（1806-1807年波兰战局）中，法军就曾于诸多场合使用会战射击，取得了很大优势——在防御时尤其如此。
Demian, Anleitung zum Selbst-Studium der milit?rischen Dienstwissenschaft, Theil 2, Wien, 1809, S. 231-232
由此可见，对于火力这一要素，苏沃洛夫的看法不仅算不上落伍，还可称作时代先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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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Gustav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