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不会有中国军迷对三棱刺陌生。
从1939年于抗战中诞生的八一式马枪,再到朝鲜战争前引进的的莫辛纳甘式步枪,再到后来的56式步枪家族,哪里有中国士兵的身影,哪里就有三棱刺刀的存在。
直至今日,这款军刺依旧在中国军队的仪仗队中服役,在中国援助的各支军队中服务。
可是谁又会知道呢,这款武器,无论是对于这片我们脚下的土地,还是对于这支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武装力量而言,都并不是个新鲜的东西。
很难说第一把三棱刺锥到底是诞生于什么年代的,但它的诞生很可能比中原大地上最早诞生的壁画还要古老。当古人们第一次遭遇拥有厚重角质层的皮肤的野兽时,就意识到了“穿透防御”是件多么重要的事。在那个文明还没有萌芽,石器加工还很困难的情况下,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开始用鱼和野兽的骨头制造三棱和四棱结构的尖头,底下开洞,安装在长杆或者箭杆上,用于刺杀或者射杀巨型野兽。
先民们无疑是睿智的,他们知道三棱结构的优势:在原料强度偏低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制造出具有较大压强和穿透力的武器和工具,而这一工具又能制造一个较大的创面和破口,对于猛兽造成严重的伤害。在三棱锥长矛和箭头的帮助下,先民们在与野兽的搏斗中开始占据优势,并最终形成聚落和文明。随着石器时代的到来,玉质和石制的三棱锥也开始出现,考古发现证实,这款强大的武器最初很可能是一种对于木石进行精加工的工具,而后则演化成了一种成熟的兵器。
考古发掘到的第一把青铜三棱刺锥诞生于距今3200余年的商代早期,这也是最早发展出来的金属三棱破甲锥。这把三棱锥的棱结构和之前的石制和骨制的同类产品有着很大的不同,它的棱间距更大,头部偏短,但是更尖,很显然拥有长长的后茎,可以看出是被以挺装的方式安置在一根长柄上的,这在短兵器为主的商代是不多见的。商是一个特殊的朝代,此时已经出现了阶级分化,强大而富有的贵族拥有厚重的布甲、牛皮乃至犀牛皮铠甲,这柄强大的破甲锥显然是为了给这些身着笨重甲胄的贵族致命一击的存在。
之后,无论是秦末的农民起义,还是汉代的征伐四方,我们都没能看到这款历史悠久的兵器的身影。但随着东汉统治的衰落和地方氏族势力的做强,“山出铜铁,自炼兵甲,割据一方,自诩诸侯”的情况变得越来越普遍。不同于汉中央政府的军工水平,这些“小作坊”平时只被用于制造铁质农具的,他们并不具备制造结构强度赶上中央的武器。此时,汉中央政府的精锐部队已经普及了铁甲,粗糙的劣质铁制造的武器并不足以伤及它们分毫。于是,氏族大佬们再次开始将目光投向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破甲武器——破甲锥。
很快,采用三棱结构的破甲锥、啄,矛、标枪便被制造出来,这些武器相比商周的破甲锥要长很多。在很多产铁相对富余的地区,其安装方式也从铤装转变为了套筒,这一改变无疑使得这款武器的强度和耐用性获得了极大的提升。由于重心靠前,在刺击和投掷时也更为有效,在汉末纷乱的战争中,这款特别的武器在大量的非正规武装手中被使用,从黄巾军到荆州豪强的地方武装,再到刘备入蜀后组建的郡兵,这种廉价但有效的破甲武器一直在被使用着。
到了两晋,由于灌钢技术的发展,钢铁铠甲变得更加坚固和普及,这使得更利于破甲的槊开始出现。所以在随后的几百年间,三棱破甲锥再也没有作为部队的正规武装出现过。
破甲锥的转机出现在宋朝。随着游牧民族的南侵,安装在长杆上的破甲锥再次成为了击穿中原重步兵坚固的铁甲的利器。只不过,游牧民族的破甲锥采用三棱结构的不多,采用的也大多安装在啄斧的尖部或移动拒马和刀车上,骑兵和重步兵的破甲锥通常采用圆柱形结构,这样对于工艺的要求更低,质量也变得更为稳定可靠。在蒙古军队肆虐亚欧大陆时,这款武器也曾被大量使用过,在中东和中亚均有出土。
随着火器的出现,矛与盾的平衡被再次打破,面对身着身着重甲的士兵,冷兵器不再是唯一的破甲手段。在密集的火铳面前,没有重甲士兵能够幸存,三棱破甲锥又一次消失在了中国战争史的舞台上。
但这次消失同样是暂时的。到了明中晚期至清初期,一方面是对小型火器和冷兵器都拥有一定防御力的棉甲的出现,和西班牙、葡萄牙胸甲的流入,面对强有力的挑战者,过于迷恋火器、对于破甲兵器久疏研究的明军和后来入主中原,缺乏工业基础的清军,破甲锥都成为了较为简单但相对有效的反甲装备,被大量的制造和装备,尤其是相对简单和易于制造的三棱破甲锥。
但从明晚期到清后期三棱破甲锥都出现了质量参差不齐的情况,无论是精致设计,标准化生产的铜活吞口破甲锥、戟型破甲锥和或者大型铁翅破甲锥,以及粗陋如农具的生铁、熟铁三棱破甲锥,乃至短凿锥,都在同时期出现和被使用。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这种武器是多么有人气和好用,这时的中国封建社会正在盛极而衰,尤其是清末,无论是八旗还是绿营,都处于一种常年不战,刀枪入库生了锈的状态。中法战争时,广州城的旗军发现库存的武器锈蚀已久,甚至只能去民间请铁匠打造破甲锥和长刀,以对抗敌人。然而此时,面对法军和后来八国联军已经普及的步枪和手摇式机枪,破甲锥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等到下次轮回,则是民国乃至抗战时期了。此时,中国的工业已经退化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很多铁匠连汉代的夹钢工艺都不能掌握,连制造较为耐久的利刃的能力都丧失了。
孱弱的国民政府又无法对庞大的正面和敌后武装力量提供数量足够的武器,甚至足够数量的冷兵器都是奢望。在这种情况下,由小铁匠利用粗劣的铁坯打造的梭镖、长矛、短枪就成了很多敌后抵抗者唯一的武器,其中不少就是三棱刺锥。此时的三棱刺锥已经不再承担破甲的任务,它的目标只有一个——刺穿军服后的皮肤与肌肉,让对手死于穿刺造成的内脏破裂或者大出血。三棱刺锥回归了原始时代的本职工作,并最终演化成了我们如今看到的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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