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反闪族主义的标志乃是将犹太人定性为基督、也就是全体基督徒的敌人。孔诺文(Norman Cohn)是这么说的:
「那些最激烈的反闪族主义者,即是那些要屠杀犹太人,要对他们种族灭绝的人,在我看来跟个人利益关系不大,也并非种族歧视。在他们心中的深处认为,犹太人——全球各地的犹太人——组成了一个阴谋团体,他们的目的是摧毁其他民族,然后统治这个世界。这种信念是中世人思想的现代版,即是认为,犹太人乃是撒旦派来的巫师,他们的目的在于摧毁基督教世界」
这种把犹太人跟魔鬼联系在一起的观点同样可见于经书。约翰福音(8,42-44)记载耶稣对犹太人说:「倘若神是你们的父,你们就必爱我。因为我本是出于神,也是从神而来,并不是由着自己来,乃是他差我来……你们是出于你们的父魔鬼,你们父的私欲,你们偏要行,他从起初是杀人的……」而中世纪用来称呼犹太人的「撒旦的同党」一词则出自启示录2.9(「我知道你的患难,你的贫穷,(你却是富足的)也知道那自称是犹太人所说的毁谤话,其实他们不是犹太人,乃是撒但一会的人。」)和3.9。基督教教父们并非「犹太人行巫术」一说的始作俑者,但他们把这个说法广传开去了。11世纪的人们把这两种说法联系起来,再加入了拜占庭圣人提奥菲勒(Theophilus)从一个犹太魔术师那里习得超自然力量的故事。这同时也是中世晚期猎物运动中「魔鬼协议」一说的基础。992年有个皈依基督教的人指控一伙犹太人企图用巫术谋杀曼恩伯爵,他们用蜡造了伯爵的小人,然后钉上钉子。诺准人吉伯特是第一次十字军时较早写史书的作者,他对犹太人有关性交、巫术和魔鬼的谣言特别感兴趣。他的自传《挽歌》中就有一个故事,说一名叛教僧人通过一个犹太药剂师把灵魂卖给魔鬼,然后得到了黑魔法的力量;他脱离基督教的仪式便是用精子祭典魔鬼。这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中世晚期对巫婆的印象便来源于此。
在这时候经院文学已经把魔鬼崇拜、放纵性欲以及杀害幼儿三者联系起来。基督徒声称这些异端聚会的时候会举行狂欢活动,其中就包括屠杀儿童,这种活动刚好就是反基督教者污蔑早期基督教的说法。中世纪首先提到这种狂欢的是沙特尔圣皮尔寺的保罗(Paul of St Pere of Chartres),他认为1022年奥尔良处以火刑的「异端」在聚会里将儿童焚烧,提炼出一种粉末,只要服下粉末,那人就会永远束缚在那教派里。迷信记载当然少不了诺准人吉伯特,他说他在1114年审问了一些「明教教众」,他们的宗教仪式正是如此,布西人克莱蒙、艾夫华(Clement, Everard of Bucy)都有在场见证。
1144年,诺维奇附近丛林中发现一个名叫威廉的皮货商学徒的尸体,之后引发争议。死者的母亲和叔父称他是被犹太人所杀,当地的民政官驳回此说,草草结案。六年之后民政官和主教皆已换人,一时「威廉系被犹太人摧残致死」一说不胫而走,而且在他的坟墓还发生数次奇迹。以这件事为开端,当地人组成一个规模颇大的教派,之后一个世纪间他们不断传出可怕的谣言对东英格兰教会影响极深,直到宗教改革后方才平息。英国各地也有类似的诉讼,如1168年格罗切斯特(Gloucester)、1181年贝里圣艾蒙、1192年温切斯特(Winchester)、1235年诺维奇等,不过这些案例没有详细记录,其内容我们不得而知。反犹太的高峰发生在林肯,当地1255年从一口井中发现一名男孩的尸体。这位男孩后来追封为小圣雨果(林肯还有另外一位圣雨果),教堂执事无视教区牧师的反对,把他葬在大学者戈罗(Robert Grosseteste)墓旁。王室法庭听取了犹太人犯案一说,将被告遣往伦敦受审。之后,有19名被告被判绞刑,若果不是他们买通了国王的弟弟康沃尔的理查介入,那么还有另外90多人将要面临同样的命运。
又有1190年,温切斯特一名犹太人被指控在逾越节杀害一名基督徒儿童,记录者迪维斯人理查(Richard of Devizes)添加了普世阴谋的原素。他写道,遇害的少年是个法国人,是鲁昂居住的一个犹太人把他送到温切斯特,并且附带了(最明显的证物)一封用希伯来文写成的书信。这个案件最终不获王室法庭受理,理查则认为是犹太人收买了法官。但是这件案件毕竟显示,11世纪的欧洲人开始重提古代犹太人曾遭指控的罪行。同时期还出现了各种谣言,如说犹太人在8世纪背叛哥特人,致使西班牙沦陷于阿拉伯人;此外9世纪波尔多和巴塞罗那陷于维京人之手也说是犹太人的原因。按照葛贺(Rodolfus Glaber)所载,11世纪发生的犹太人袭击事件便起源于谣言,称犹太人煽动哈里发阿尔·哈京(al Hakim)捣毁圣墓。
据估计,整个中世纪盛期遗留下来的宗卷里,有150例是涉及杀害儿童的。这些案例几乎同时出现在大陆和英格兰。1147年伍兹堡的犹太人被指在马恩河溺死一名男童;1171年布卢瓦伯爵判决犹太人有罪,然而却无发现任何尸体,也无儿童失踪的报告,就绞死31名犹太人,后来法王路易七世也认为他的判决有问题;1191年路易的继任人菲利普二世听闻有封臣遭犹太人杀害,他迅速利用这件事,围攻了塞纳河畔布赖,处决80多名犹太人,藉此在边陲申明王室威权。在以上两例中都没有详细案情,出于伯爵和国王的政治需要,「犹太人杀了基督徒」这一风闻便足够了。到13世纪中叶,人们已经广泛认为犹太人为了宗教仪式需要杀害基督徒儿童;倒是教宗在1242和53年两次申明此事为谣传;那位对世事极之好奇的皇帝弗雷德里克二世也曾派人专门调查此事,结果也是纯属乌有。
另外还有一件项指控跟仪式杀人很有关系,在历史上也引致上百次审判的,便是犹太人通过亵渎圣饼来侍奉他们的主人。科隆在1150年的一例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一个皈依基督教的犹太少年在复活节领受圣饼,回家后把圣饼埋在后院里;牧师得知这事后在庭院中挖出一个洞来,这时候忽然出现一个婴儿的身影,奇迹般地升上天堂去了。第一次东征期间也出现这种案例,目击者指控犹太人用油和水煮圣饼,这饼也奇迹般地在锅中化作婴儿。1263年在柏林附近的伯利兹(Belitz)、1320年在布鲁塞尔,人们用同样的指控处决了大量犹太人;这种指控明显在1264年后大量增加,即化质说成为正统神学,又以圣体节来宣扬这种说法,将不同意者视为异端。最后,人们逐渐将犹太人与秽物、粪便联系起来,明显跟他们放贷者的形象有所关联。12世纪中克吕尼的修长受尊敬的彼得告诫路易七世,说犹太人会把圣物化作难以形容的秽物;一个世纪后,巴马修(Matthew Paris)说伯坎斯特的亚伯拉罕(Abraham of Berhamsted)特地将一幅圣母婴像放在内室里以防不测。
本文作者 : 笠井友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