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
李后主在位十五年中,继续执行其父的政策,对宋纳贡称臣,想维持苟安局面,当然这是必然要破灭的残梦。宋太祖开宝八年灭南唐,后主亡国被俘,人生际遇的巨变,个人性格的多愁敏感,使他太多时候沉溺在梦中。极度的悲伤,以至把人生归为一场虚梦,因此不管是他前期那些描写荣华富贵、温柔之乡的词作,还是在后期表达亡国之痛、故国之思的词作,词调都是悲苦深沉的,梦成为他感情的寄托。
龙沐勋曾说:“诗客曲子辞,至《花间》诸贤,已臻极。南唐二主,乃一扫浮艳,以自述身世之感与悲悯之怀,体之尊,乃上跻与《风》《骚》之列。”这里,南二主实应为南唐后主,“以自述身世之感与悲悯之怀”构成了李煜词的内容。题材内容的扩大,实在是直到李煜的出现,才使得词这种文体比肩于《诗经》《楚辞》,使得词这种文体从单纯的娱乐之作一跃而成为真纯的抒情作,走向了成熟。
俞平伯《读词偶得》:“‘雁来’句轻轻的说,‘路遥’句虚虚的说,似梦之不成,乃路遥为之,何其委婉欤。读此觉赵德麟《锦堂春》:‘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便有伧夫气息,彼语岂不工巧,然而后主远矣。”
愁如落梅,落梅如雪,拂了还满,正正照应了词人一个乱的心绪。为何而乱呢?“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原来是词人被归梦打扰了。归梦本身是幻觉的,现在连虚幻的片刻愉悦都难以得到,这种离情别恨就显得格外深切了。
两人共有的“离恨”,犹如“春草”绵延无尽。词人送别时,看见茂盛、强劲、欣欣向荣的春草,令人愁情无限。这不但说明离恨之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离离原上草》)的春草,在本质上和离恨也有共同之处。何况“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楚辞》淮南小山《招隐士》句)从中可知,春草也是触动离情的景物。
有人说,这首词是后主为弟弟李从善入宋不归而写的,因为《草堂诗余续集》、《古今诗余醉》录此词时,词调下有题《忆别》。据说后主对兄弟们格外友善,八弟李从益出镇玄城时,后主为他饯行,席上赋诗,倾诉依依惜别之情。
对兄弟的情谊,可谓“赤子之心”直吐真情,天然可爱。其哀婉凄绝之致,又令人读之扼腕叹息。这种发自内心的语言,可以使作者胸中的感情波涛较少曲折地传达到读者的心中,形成真切直接的冲击。也因为作者本人具备任纵率真的性格气质,“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王国维《人间词话》),才形成了这样的“赤子”词风。
正因为后主有一颗“赤子之心”所以情才真,谊才切,才会在梦中想到亲人的归来,可见,对怀念的人没有真挚的感情,很难在梦中相见,真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