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三国乱世,重新混一南北的晋武帝司马炎,史称“宇量洪厚,明达好谋”。但这完全是史家的恭维之词,西晋败亡乃至五胡乱华的肇因全基于这位开国大帝的“英明领导”。这位开国大帝令西晋一世而亡的闪光点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没有长远眼光,一味助长士族的贪腐行为,政治吏治腐败到极点:依靠父祖之权势,欺人寡妇孤儿轻易篡夺曹魏政权的司马炎能够统一天下,并非他有多么英明神武,只不过因为吴主孙皓比晋武帝更加残暴昏庸。 消灭东吴后的司马炎不再处理政事,终日泡在上万宫女组成的后宫里淫乐。上行而下效,仅凭出身门第就可轻易步入仕途为官的豪门士族沉迷于清谈玄学,不干实事、竞相追求货利。在荆州刺史任上靠抢劫来往客商而发了大财的石崇公然与国舅王恺斗富,极尽奢侈浪费之能事。司马炎非但不禁止这种丑行还亲自为他舅舅助阵,结果皇帝出马帮忙还是输给了石崇,大涨上层社会骄奢淫逸的颓废风气。财富被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最后就是导致中下层知识分子郁郁不得志而心怀反意:典型的代表如出身寒门的王弥、张宾,这两人后来分别成为匈奴刘渊、羯人石勒手下的大将军师,是灭晋汉人中的急先锋。实际创造社会财富的劳动人民仍然一贫如洗,求温饱尚不可得,号称天下无穷人的西晋国内阶级矛盾日益加重。
(二)立储荒唐,分封失当,种下内战祸根:司马炎有二十六个儿子,早夭十七人,成年者九人。司马炎明知太子司马衷,不堪当国有意易储。而太子生母、皇后杨艳却生怕得宠的胡贵嫔生子夺权而一再加以阻挠。司马炎又听信谗言,给司马炎娶了“贤良淑德”的功臣之女贾南风,自成婚后太子就被这个善耍政治手腕、权力欲极大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这还不算,司马炎鉴于曹魏猜疑骨肉导致王侯孤立无助而亡国的教训,大封宗室,没出五服的亲戚统统得授王爵。司马氏诸王权利极大,能够自行选置封国内中上层官员,拥有自己王国军队的指挥权。晋武帝初封同姓时,大国三军,兵五千人;次国二军,兵三千人;小国一军,兵千五百人。州郡兵被裁撤后,诸王被委派镇守全国要害地区,封国也同时随之转移;于是王爷们纷纷在自己身边安插亲信将领和幕僚,并竭力扩军,发展到了诸王私兵动辄数万、十数万的地步,造成西晋朝廷外重内轻、强枝弱干之势,中央集权被大大削弱。
(三)边兵强盛,地方积弱,军事力量逐步失衡。西晋军队主要分为中军,州郡兵,外军三支。西晋中军编制等同于汉朝的南军、北军,负责警卫皇宫、拱卫京畿,其精锐自不待言,但西晋的兵役制度却继承了曹魏腐朽的世兵制。“世兵”就是父子世代为兵,户籍不属郡县而由军府管理,称为“士家”、“军户”。世兵地位很低,有如刑徒,兵役、劳役极其繁重,以致逃亡的现象相当普遍,而逃亡者往往又被地方豪族收容,沦为私兵部曲,于是本来强大的中军一如西晋朝廷一样逐渐成为外强中干的巨人。地位非常重要的州郡兵,因为司马炎厌恶刺史、太守兼职带兵将领,外姓权力过大而在西晋太康三年(282年)被废除,天下各州郡武库的兵器都被收缴,各郡依大小留武吏一百至五十人,刺史、太守依照汉朝旧例专掌民政不再领兵。
▲西晋疆域图
西晋外军沿袭曹魏在蜀魏边境,吴魏边境,塞北地区设置四征四镇大将军和都督的制度。由于经常与入侵的胡族或暴动的吴国降民作战,外军军事素质较之养尊处优的中军为高,然而由于司马氏诸王占据了全国都督名额的半数以上,导致分封制与都督制合一,诸王既是大军区的军事统帅,又是地方上的最高行政长官。长久以往,全国各地都有诸王的军府,各位王爷都督开始相互勾结对抗中央,成就了大批地方军事割据势力。 中军无用,外军失控,而内地没有武备,这与安史之乱前夕的唐朝何其相似!
(四)处置内附的五胡举措失当:两汉时代,塞外降服的游牧民族大都被安置于边塞地区不准入境。汉末天下纷扰,曹魏因为境内人口稀少,鼓励各塞外部族内移至中原腹地,以至西晋时关中地区人口百万,其中胡人约占一半左右。这些游牧民族有匈奴、羯、羌、氐、鲜卑之分,若加上与鲜卑同源的乌桓则称六夷,一般通称为五胡。 西晋时期,南匈奴屠各五部居于并州太原境内;羯族出自匈奴羌渠别部,是遭匈奴击败西迁的大月氏人留在家乡未走而被匈奴同化的后代,居于并州上党郡(今山西潞城附近)一带;历史悠久的羌族主要分布在关中地区;与现代藏人有亲缘关系的氐族居于雍秦(今陕西甘肃)一带;鲜卑则占据了于从辽东到河西一带的塞外匈奴故地。
由于生活习惯不同,各地汉人豪强并不善待胡人,往往仗势欺凌百般虐待,致使本来性格强悍的胡人“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胡汉之间流血冲突不断发生。在吴国未亡之前西晋境内就有匈奴右贤王刘猛,河西鲜卑酋长秃发树机能领导发动的叛乱,声势十分浩大。这两场叛乱虽然先后被当时尚算精锐的晋兵镇压,但有识之士对此十分担忧。太康元年(281)西晋灭亡东吴后,出身并州西河郡(今山西汾阳),深知汉胡杂居危害的侍御史郭钦就上表晋武帝,要求乘着平定吴国的声威,谋士猛将未死之际逐步将内地郡县中各类胡人加以分割,遣回故土或迁出塞外,以使“戎晋不杂”,为子孙后代长远之计。
司马炎自以为国势强盛,对胡人潜在的威胁根本不以为意,也没有采取有效的措施来缓和胡汉矛盾,西晋的民族矛盾也尖锐到极点。 西晋开国功臣,司徒何曾对晋朝的命运做出过正确的评估:“主上是新王朝开国之君,我每次觐见上朝,从来没有听到君臣之间有治理国家的远大谋略,大家尽是讨论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来调笑,不符合给后代留下治国规划的正道。社会安定撑死不过一代而已,后世恐怕就危险了。我的儿子们大概还能免祸,孙子辈就一定不能幸免了!”
▲五胡杂居形势图
日后,何曾的预言应验了。何曾是个日食万钱还下不了筷子的上流社会精英,他的品味高雅到了去皇宫赴宴都是自带食物的地步。何家传到何曾的儿子何劭,饭费翻了一番,日食两万钱。而到了西晋末年,这个美食世家全族冻饿而死。 国君大臣都这样短视败家,西晋王朝的国运可想而知。西晋永熙元年(290),司马炎病死在脂粉堆里,各种社会矛盾至此再也压制不住。惠帝皇后贾南风与太后杨氏家族争权夺利的斗争,成为了大乱的导火索,引发了长达十六年之久的八王之乱。
八王分别是指汝南王司马亮(司马懿第四子),楚王司马玮(司马炎第五子),赵王司马伦(司马懿第九子),齐王司马冏(司马炎侄子),河间王司马颙(司马懿弟司马孚之孙),成都王司马颖(司马炎第十六子),长沙王司马乂(司马炎第六子),东海王司马越(司马懿弟司马馗之孙),实际上西晋全国各地拥有军权的司马氏诸王都卷入了这场争夺最高统治权的混战。皇帝变成了摆设,中央命令变成了废纸,司马皇族拥兵自相残杀,国内流民四起,对中原的破坏无以复加。而这些热衷于内战的王爷们利令智昏,可以为了军需无耻的贩卖胡族平民为奴隶,也可以为了获胜不惜雇佣收编胡族武装参战,完全无视五胡对自己的怨恨。西晋统治集团的力量在这场混杀狂斗中消耗殆尽的事实完全被五胡窥破,五胡对中原的野心再也遏制不住。
公元四世纪前后,正好碰上全球气候变冷,世界各地天灾不断,在草原地区无法讨生活的游牧民族开始了世界范围内的大迁移。匈奴在东汉时分裂为南北二支,北匈奴因受汉军的打击逐渐西迁,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煊赫一时的西罗马帝国在这次蛮族大迁徙的冲击下轰然倒塌。而在东北亚,原本归顺于中原王朝的南匈奴也带领五胡南下,成为西晋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的掘墓人。八王之乱的胜出者是东海王司马越。西晋永熙元年(306),司马越毒死了被诸王辗转挟持,受尽凌辱的可怜人司马衷,改立了司马炎第二十五子司马炽为帝,是为怀帝。此时的西晋帝国权威尽失,三年前就有巴氐李雄在蜀地成都建立成国,匈奴贵族刘渊在并州平阳(今山西临汾)建立汉国,五胡早已公开与西晋分庭抗礼。内地军阀林立,外敌虎视眈眈,西晋已在内耗中丧尽了元气,而司马越继续发扬司马家子弟擅长内斗的传统,仍然把智力正常的怀帝视为傀儡,最终导致这个堂侄与自己决裂。
▲欧亚民族大迁徙
永嘉五年(311)三月,带着西晋最后一支政府军主力和几乎全套政府班子的司马越在项城(今河南项城)缴获了晋怀帝命令各地讨伐帝室堂叔的密诏,由此又气又病,吐血而死。在中原出现权利真空的大好时机下,曾遭受汉人奴役轻视的胡人开始了报复:四月,汉国大将石勒率轻骑兵在宁平城(今河南鹿邑西南)追上了司马越的送葬队伍。早已丧失斗志的晋军以士众被石勒部众轻松的包围射杀,十几万晋人尸体相践如山,一场大决战竟变成了一边倒的大屠杀。晋军带队的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等数百官吏被刻意生擒,石勒兴致勃勃的羞辱了这些王侯将相后将他们全部推墙压死,司马越则被石勒破棺焚骨扬灰。听闻噩耗后司马氏四十八个王爷跟着东海世子司马毗从洛阳出逃,还一路抢劫暴掠,结果在洧仓(今河南鄢陵西北)正撞在石勒手里,全部送了命。
刘渊的侄子刘曜联合大将王弥趁虚攻打西晋,汉军一路击杀河南晋军三万多人,终于攻陷洛阳,生擒晋怀帝,残杀京师吏民三万人。刘曜将周边帝王陵墓挖了个遍后,一把火焚毁了这座壮丽繁华的都城,魏晋以来无数生民血汗重建的名城洛阳就这样变成了白地。经历这两次重创,西晋中央政权彻底瓦解,虽有怀帝的侄子愍帝司马邺接位长安,亦只生存了四年就被赵汉击灭,愍帝投降后西晋正式宣告灭亡。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惨剧,就是永嘉之乱,亦即五胡乱华!至此中原彻底变成了五胡肆虐的修罗场,只有江东扬州地区还算平静安全。驻守在扬州建康的琅琊王司马睿封地在青州,一个青州人就带着一大批士人离开老家渡江南下,帮助司马睿稳定了南方局势,继承了晋朝,为了区别于位于西方洛阳那个晋朝,这个新建的晋朝就叫东晋。这个很有才干的青州人就是王导,他被当时的人称为江左夷吾。王导带领的北方士人,叫做百六椽,成为了东晋统治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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