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好汉排座次的时候,鲁智深排到第十三位,称做天孤星。说起对朋友的至诚,梁山一百单八将中,鲁智深可谓第一人,但他为何偏偏在天罡中得名“天孤星”?既叫天孤星该是天意,但也许更应该是作者的意思。
书上对鲁智深的身世没有交待,也未见过他有什么亲人,他一直都是孑然一身。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后,因想到一旦被抓到牢里,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便逃跑了。可见他当真没有亲人。
这也不奇怪,古时候人寿命本来就短,医疗条件差,普通的伤风感冒都可能要了人命,所以,孤儿寡母随处可见。
譬如,《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史湘云,就从小没了父母。这还是好人家的孩子,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苦难只会更多。武松也从小没了父母,所幸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
我们常常以为书中的苦命人是作者为了写书编出来的,其实现实本来就是如此。《水浒传》的社会背景本来就是宋朝由盛转衰之时,世风日下,民不聊生。所以鲁智深没有亲人一点都不奇怪。这是他外在的孤单,形只影单,他一直都是在独闯天下。
前面说了他没有亲人,那他有朋友吗?鲁智深是有朋友的,但也不多,在书中能数得上的,被他认可的朋友也只是廖廖几个。史进算一个,林冲算一个,武松算一个,除了这三个,再想不出谁了。鲁智深并不乱交朋友,有很多人他根本看不上。他骨子里也是个傲气的人。
朋友是有的,但朋友也不见得就了解他。他和史进是互相欣赏、喜欢的,可是史进并不了解他。他与林冲之间更多的是强者对弱者的保护关系。也许武松与他更为接近一些。武松与鲁智深不仅是性情比较相投,他们的能力和智慧也比较相近、契合,所以,他们最终同归于六合寺。
鲁智深的故事差不多都是在锄强扶弱、抱打不平,唯有大闹五台山这一段并非在锄强扶弱。这一段非常好看,但作者写这一段却不只是为了热闹好看而已。
寺里的和尚们也没人敢欺侮他,他为什么要酗酒闹事?他并非真的醉了,他是心中有恨。他恨的是没有人理解他,他本是至真至纯的人,却被这些人视为魔怪、异类。他们躲避他,嘲笑他,背后说他的坏话,还想赶他出寺门。他是孤独是烦躁,是不能被理解的愤怒。
每次看到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由不得就会想到孙悟空大闹天宫,其实悟空和智深一样都很孤独。即使他们身处热闹之境,他们的心是孤单的。花果山上的美猴王即便有孩儿们前呼后拥,还是免不了心生落寞,所以才打出‘齐天大圣’的大旗来聊以自慰。我们看到的只是他们光鲜好看的一面,一场热闹过瘾的打戏,看不到的是他们孤独落寞不为人知的心。我相信四大名著多有互相借鉴之处,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与孙悟空大闹天宫有十分神似的地方。
鲁智深是孤独的,他是难得的可以把简单和高深统一于一体的人。他可以由简单直达深刻。条条道路通北京,却只有他走的是捷径,因为他从来不绕弯子。说他简单,大多数人都能认同,他本就是个简简单单的人。说他高深,也许有人不认可。我虽然讲不出太多的理由,可是仅凭他圆寂前留下的那几句足以警醒世人的偈语,就可以说明他的高深。惟其高深,所以孤独。
鲁智深圆寂前留下的偈语如下(重要的是最后两句):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