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盏】最权威的建盏自媒体
宋之雅趣:斗茶
在宋代,朝廷在地方建立了贡茶制度,贡茶产地需要一种方法来评定茶叶的品位高下,根据点茶法的规则特点,逐渐发展形成了一项有趣的竞赛——斗茶。
宋代斗茶成风,整个社会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皆是斗茶的发烧友,在建安贡茶产地尤甚。大书法家蔡襄的茶学专著《茶录》中有段提到建安的斗茶:“视其面色鲜白,著盏无水痕者为绝佳。建安斗试,以水痕先退者为负,耐久者为胜。”也就是说,点茶后在茶面上形成的浮沫,以色白和泡沫持久为优。
有趣的是类似现代在咖啡的泡沫上做画一样,宋代文人在分茶的过程中,也会通过巧妙的搅拌,在茶沫上画出禽兽鱼虫、山水人物的图案,更有甚者可以在茶沫上作诗,称为“水丹青”,苏轼就曾写诗称赞分茶技艺高超的谦师和尚:“泻汤夺得茶三昧,觅句还窥诗一斑”。由于宋代茶色尚白的传统,所以建安地区产的黑釉茶盏不仅利于观察茶汤上面的浮沫,更是衬托茶色之白最好的器具。
兔毫盏
建安的黑釉茶盏始烧于五代末北宋初年,起初以烧造无斑纹通体乌黑的茶盏为主,称为“乌金釉盏”,当时只在建安产茶地区流行,北宋初年,朝廷把建安地区划为贡茶产区,建立了北苑茶园,黑釉茶盏也被专门进贡给朝廷。随着宋代茶文化的不断发展,北苑茶园成为了当时全国最大的贡茶产地,产品层出不穷,以追求冲泡后的茶汤色白为佳,常以“似雪”、“胜雪”赞之。
这种独特的茶文化极大地带动了黑釉茶盏的烧制,茶盏的新品种也不断被烧制出来,除了乌金釉盏,后来烧制的兔毫盏成为当时最流行产量最大的建盏品种,这点可以从建盏窑址出土的大部分是兔毫盏得到证实。
宋徽宗曾在《大观茶论》中提到:“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意思便是建盏以青黑色为贵,最好是带有月光下兔毫的光泽,就是所谓的兔毫盏。
可以说,因北苑茶园的繁荣和斗茶的盛行带动了建盏烧制大规模化,然而也因为北苑茶园和斗茶的衰落而渐渐走向消逝。北宋末年,艺术家皇帝宋徽宗被金人所俘,统治者被迫南下迁都临安,政权的南移使得建盏进一步得以发展,迎来了鼎盛时期。但风雨飘摇的南宋最终被元人所灭,从此改朝换代,北苑茶园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明代之初,明太祖朱元璋因警戒宋朝奢靡之风而取消了团饼的进贡,一种更能保留茶叶原香的散茶泡制方法(即现代人的饮茶方式)渐渐取代了团茶普及开来,建盏也结束了它最为辉煌的时代,被人慢慢遗忘,直至清代完全断烧。
近30年来,随着建窑遗址的挖掘,出土了大量的建盏成品和残片,建盏又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一些有烧制陶瓷经验的手艺人通过长期的摸索,基本恢复了烧制建盏的方法,产品也更加丰富多样,除了经典的茶盏外,也有茶壶、茶叶罐和花插等新品种。建盏在当今的茶文化中,不仅仅扮演实用茶具的角色,还是人们品茗之余谈论的对象。它们是茶具,还是有收藏价值的陶瓷艺术品。
水吉镇后井村窑址
我们前往建盏曾经的主要烧制地点:建阳市水吉镇后井村,因为天气太冷,坐着小三轮的我们一路上冻得直哆嗦。穿过一条山路到达后井村旁边的芦花坪建窑遗址后,我们有点震惊,瓷片和匣钵满山遍野,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山路两旁随处可见,小河里也有瓷片,而这里还不是唯一的一处窑址,可见建盏曾经兴盛到什么地步。
震惊之余也发现了些许异样,这里的几座山都被挖得乱七八糟,后井村民每天三五成群挑着扁担、簸箕和锄头等工具,开着摩托车聚到窑址上,各自寻个“宝地”开始了一天的挖盏工作。村里的很多人靠挖盏为生,高峰时每天有两三百人在挖,场面何其壮观!
前几年,有一家人挖到了9个品相完好的“供御”建盏,一下子发了大财,这事在村里炸开了锅,挖盏更成了很多人一夜暴富的赚钱手段,他们大概都想着同样的好事落到他们头上,但大多时候挖出来都是一些没有底款,有缺陷的盏,卖给城里专门收盏的人,运气好的话一天分得几百块不成问题。
但对窑址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挽回的,当地政府前几年曾采取措施严禁村民挖掘窑址,有一段时间没人敢去挖,后来又放松了,部分窑址就在村民的田地下,他们挖自己的田地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政府也没什么办法,便只能放任。
堆积如山的瓷片和匣钵与裸露的红色泥土混杂着暴露在外,“挖盏人”早已习以为常,挖出来的匣钵连同建盏碎片用簸箕一装,用扁担挑着往山下倾倒,如此对待文物,让我们有些触目惊心。
在村民眼中,挖盏只是为了用一种更为简单的方式谋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目的,他们还给我们讲起了上个世纪90年代初,他们那时并不知道田里和山上随手都能挖出来的这些黑色茶碗在现在能这么值钱,还把它们拿到城里,一个旧建盏换一个能用来吃饭的新碗,他们边说边感慨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愚昧和无知。
也许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他们也会对现在的自己有同样的感慨呢。
宋代龙窑遗址
我们随手捡了一些碎瓷片,准备拿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并开始向“挖盏人”打听窑址附近是否有烧制建盏的手艺人,有个人说后井村有一个,可以带我们去。
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笔者来到后井村唯一一个烧制建盏的手艺人——陈勇家里。
陈师傅以前在上海开旅馆,后来不做了,回到老家,那时村里的男人都在挖盏赚钱,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听别人说烧制建盏难度很大,陈师傅有点不相信,决定试试,试过了才知道别人的话所言非虚。
要烧制出品质优良的建盏难度非常大,刚开始烧制的时候基本窑窑报废。即使现在,陈师傅还是没能完全掌握建盏的烧制方法。“昨天就烧废了一窑”陈师傅指着旁边的建盏说道。
陈师傅的作坊
陈师傅只烧兔毫盏,采用窑址附近开采的瓷土和矿石釉料,试图使用和宋时接近的原材料,烧制和宋代兔毫盏相似的效果。他的很多客户都是做古董生意,经常去他那里买兔毫盏,然后做旧放到市场上当做旧盏来卖,赚取高额利润。的确,我们通过对比,陈师傅烧制的兔毫盏和旧盏瓷片在斑纹分布、触摸手感以及碗足周围胎体的处理上很相似。
有一点比较遗憾,陈师傅不是采用手工拉坯成形的方式,而是使用模具或压坯,然后再手工俢坯,陶瓷制作少了手工拉坯这道充满艺术化的工序,让人觉得失色不少。
含铁量很高的瓷土
在作坊的一个角落,我们看到了烧制建盏的瓷土,颜色红中带黄,听陈师傅说,瓷土是用四种不同的土配制而成,含铁量很高。超过1300°高温烧制好的胎骨厚实坚硬,叩之有金属声,俗称“铁胎”,含砂粒较多,露胎处手感较粗糙。
釉料矿石
房间里摆的几个陶缸是用来制作釉水的,釉料刚采回来的时候有点像一块块普通的矿石,在水中浸泡慢慢软化成浆状,过滤掉残渣,加入草木灰等一些其他配料就成了釉水,这个过程要很长时间。但我们比较欣赏和喜欢这种原始的配釉方式。
建窑之外的建盏手艺人,基本都使用化学釉,烧制出来的建盏缺少传统釉料建盏的古朴之美。
施釉
做好的釉水颜色偏红,黏性强,属于含铁量较高的石灰釉,因此具备烧成黑釉的基本条件,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在高温中流动性强,低温时结晶生成各种奇特的斑纹,斑纹在不同光线下色泽和明暗也不同,变化丰富,非常美。
施釉时,用手捏住圈足,胎体倒置斜着侵入釉水,在釉水中停留一段时间,让釉水渗透进胎体,直到胎体挂上足够厚的釉。陈师傅直接用阴干后的胎体施釉,而不是常用的先低温素烧后施釉再高温烧制的做法。这点做法也比较传统。
施釉完成待入窑烧制
瓷制作被形象称为“土与火的艺术”,在前期的瓷土制作、成形、釉水配制、上釉等充满手艺人手工痕迹的工序之后,就进入烧制环节,这个环节手艺人不能直接控制,而是通过控制窑炉的温度来控制火候,从而影响最终的烧制结果。
可以想象结果是充满不确定和未知的,进窑的时候怀着满满的期待,希望烧出满意的作品,有时候遂愿了,有时候由于前后温度控制不好,虽然只差一点点,但出来的结果不甚满意,甚至全部烧坏了,更有甚者觉得天气和环境温度也会影响烧制的结果。
古代采用龙窑烧制,这点应该来说是有一定道理的。现在大部分手艺人采用电窑烧制,温度可以精确控制,但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没办法保证成品率,手艺人只得反复尝试,摸索出规律,提高烧制成品率。
满屋顶的兔毫盏
陈师傅为了烧出他心中认为好的兔毫盏,基本每天一窑,但大部分都是不满意的作品,久而久之就堆满了整个楼面。很多要求不是很高的客户,向陈师傅买盏就直接上楼顶自己挑。
现场烧制的兔毫盏
陈师傅烧制的兔毫盏和宋人烧制的颇为相似,他的目标是烧制出几乎可以乱真的兔毫盏。兔毫盏在宋时是最具代表的建盏产品,在黑釉中透露出均匀细密的斑纹,因形状犹如兔子身上的毫毛一样纤细柔长而得名,有“银兔毫”、“金兔毫”、“蓝兔毫”等。其中以“银兔毫”最为名贵。
我们照例从手艺人那里买了一些样品带走,告别陈师傅。
建盏的价值:
建盏以及江西吉州窑产的黑盏在日本被称为天目釉,据文献记载,12—13世纪日本僧人从浙江天目山带回黑釉瓷器,故名。庄重的黑色加上静谧的斑纹,非常符合日本茶道的精神追求,日本人非常重视,曾从中国大量进口,漂洋过海,其中不乏精品,它们在日本安静地度过一段很长的历史,传承有序,直到现在依然让人赞叹不已。而在中国的建盏则随着政权的不断更迭,也随之消亡,这也许就是精品建盏目前大部分在日本的原因所在。
建盏虽然斑纹繁多复杂,但一点都不喧嚣,在黑色釉面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神秘。虽然沿袭宋时的艺术风格,但这种感觉在当代看来依旧充满活力,毫无过时之感,中国的很多手工艺面临怎么向当代审美和生活方式转化的问题,而我们认为建盏目前并没有这个问题,器形是经典的,自然形成的釉面本身就具有永恒的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