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乐五年(1407)正月,明军大破安南军于木丸江后,张辅等即遣人宣诏访求陈氏子孙。三月初十,莫邃等率一千二百名府县耆老禀称,陈氏子孙为黎氏杀尽,无可继者,安南本古中国之地,请复古郡县。四月十九日,明廷收到张辅的奏报,众臣一致建议朱棣接受安南人的“请求”,恢复对安南的统治。但朱棣对此表现十分谨慎,指示等黎氏父子就擒后,再作处置。
五月十二日,明军获黎氏父子,安南平定。同月二十九日,捷报至京,此次朱棣因势应允在安南开设三司及郡县。六月一日,朱棣诏告天下,申述用兵安南始末,宣布将以宽厚善政,抚慰此新复地区。同时任命交趾三司官员,以都督佥事吕毅为都指挥使,黄中为副;以尚书黄福兼掌布政、按察二司;前工部侍郎张显宗、福建布政司左参政王平为左右布政使,前河南布政司左参政刘本、右参政刘昱为左右参政,前江西按察司周观政、安南归附人裴伯耆为左右参议;前河南按察使阮友彰、按察副使杨直为按察副使,前太平府知府刘有年为按察佥事。
同日,复诏定交趾所辖府州县,设十五府,分辖三十六州、一百八十一县(一作十七府、四十七州、一百五十七县)。于是安南在独立四百六十八年后,复被纳入中国版图,成为行省之一。
▲永乐五年的交趾布政司地图
不过,对于莫邃率千人请求恢复郡县之事,安南士大夫早就看出这不过是一场由朱棣筹划、张辅执导的表演而已。安南黎朝史臣吴时仕评论说:“明成祖久蓄南吞之志,岂有心于存陈者?其遍求陈后之诏,姑以涂塞国人之耳目,国人亦知其然,宁一向顺溜耳。郡县其地,岂人情所乐而愿之哉?”
从永乐四年(1406)十月初九日至永乐五年(1407)六月一日,张辅率领明朝大军仅用七个多月的时间就征服了安南,俘虏黎季犛父子,设立郡县统治其地,安南军的脆弱令人难以相信。黎季犛父子所部属的防御措施可说极为严谨,加以长期以来的作战准备,应该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明军的胜利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黎季犛
历史上中国军队攻入安南,多是师老而回,甚少胜利凯旋。明军这一仗竟势如破竹,令人感到诧异。越南史家黄高启说:“明兵取东都,据咸子,无阻之者。”这反应出黎氏父子的失败在于失掉民心。永乐三年(1405),当黎汉苍与诸路将领商讨与明朝开战或求和时,黎澄就明白的说:“臣不怕战,但怕民心之从违耳。”显然是担心黎氏不得民心,不能团结全民抗敌。安南史臣吴士连评论也认为:“天命在乎民心,澄之言深得其要。”
黎季犛弑主篡位,大杀陈朝宗室朝臣,株连甚广,此番作为引发百姓的普遍不满。如大盗阮汝盖闻黎季犛篡位,随即“招诱良民,得众万余,往来立石、底江、历山、沱江、伞圆等处,恣行侵掠,州县不能制。”陈氏后人与心念陈朝的朝臣亦想谋剌黎季犛,恢复陈朝。黎季犛为了打击反对者,在各村社设置巡店,日夜巡警,又施行百姓互相监视,致使人人自危,互不信任,又怎能对付外敌?黎季犛篡位后又不与民休息,为转移国内视线多次对占城发动侵略。他为了完成“安得百万兵以敌北寇”的愿望,大造天下户籍以备征召,规定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百姓必须服役,百姓被迫远役,心存怨愤的人越来越多。
黎季犛在他执政期间推行连串的改革,其目的当然是巩固自己的权力与财富,因此惹来既得利益阶层的反感。他推行新的家奴、土地法,必须按照品级来规定拥有的家奴与田亩数,多余的要上进国家。这也许本是想扭转陈氏中叶以来,宗室及地主对家奴及田土垄断的趋势。但是,他的用心并不是要解放家奴,也不是要重新分配土地,目的是压制陈朝宗室的势力和夺取民田。在这种限田奴的新政策下,家奴变成了国奴,私田变成了国田,都成了黎氏的财产。黎季犛的限奴、限田政策,除统治者得益外,各阶层均受其剥削。特别是庶民地主,最多只能拥有十亩田,这必然引起他们的不满和反对。
黎季犛亦曾进行货币改革,发行纸币“通宝会钞”,强令百姓以铜钱兑现。这是安南首次发行纸币的记录,其最重要目的是收回铜钱来制造武器,以应付明朝的军事压力。不过很多商人拒绝接受纸币,黎季犛便三令五申私藏铜钱罪同伪造钱币,这势必引起商人及市民的反感。此外,黎季犛积极地发展民族文化及推广字喃,这本无可厚非。不过,安南的国家政治制度基本上源自中国,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通过科举制度选拔人材,而科举的内容仍是以儒家思想为主。因此,在科举制度下成长的读书人乃至官僚,无疑都是传统儒家学说的继承者。黎季犛竟作《明道十四篇》等文章大贬孔子,批评韩愈、朱熹等人,这些言论及态度,当然引来读书人的不满。随着黎季犛的篡位,读书人的反抗情绪定然越加剧烈。
安南史臣黎嵩评论黎氏父子用了八个字:“罪盈怨积,海内离心”。可见,黎氏父子已到了被全民唾弃的境地,这又焉得不败?明军便是在这样有利的形势下,把安南攻占下来,复设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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