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两个遇到的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是否相爱,取决于这800公里的距离。
01
每次下雨,萧雨都习惯出去走走。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虽然仍带着伞,但很少撑开。她想知道夏宇的雨中世界到底是怎样的,然而一无所获。
萧雨站在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路的边缘,除了寥寥无几急急匆匆的人影,只剩下淼淼浩瀚的云烟。伸手,抬头,闭眼,一个人影挥之不去。
那是一个艳阳天。
萧雨和他分手的日子。街道上人来人往,两个人静立在路中央对望,男人的眼里满是渴望,她的眼里只有悲伤。她知道,他渴望的只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萧雨想起一个很不公平的事实:在一起是两个人心甘情愿,分手却是一个人苦苦相逼。他没有逼她,而是渴求她的原谅,但她没办法拒绝。
铁轨的一头断开了,还怎么通列车?
“好,分手。”萧雨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伟大的事,解放了他和全世界,把自己锁进了小黑屋。
萧雨一个人晃荡在路边,这路没有尽头,不是看不到,而是她走不完。她很遗憾,今天不是阴雨天。可能天在安慰她:孩子,你正在走向阳光的路上。
她想了想,可能自己想错了。两个人在一起时是一个人逼着自己的心意向他靠拢,而分手的时候他又逼着自己的爱意自我了断。
阳光真的太残酷了。
02
从那时起,萧雨开始喜欢阴雨天。她经常在下雨的时候出去散步,走累了就去公园的亭子歇脚,望着白色雨幕发呆——像极了小时候妈妈做饭时烟囱冒出来的青烟。
她想妈妈了。可是想也没有用,家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家,或者说,她长大了一切就都变了。家不再安和,每次回去都暗流涌动,所以她很少回家。
萧雨辞掉了以前的工作,一个人从杭州跑到了绍兴,距离不远,但没有人能够找到她。她努力地挣脱往事的牵绊,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握拳向天,重新出发!
依然无力。你逃到天涯海角,总有人跟随着你。就是你自己。
萧雨在雨中认识了夏宇,一个离她很远又很近的人。他给自己讲了一个关于雨的故事,她就像看到一个新奇的玩意,下一次下雨就故意没打伞出门了,结果雨势骤大,她被淋成了海绵,第二天卧床不起。
“都是你出的坏主意!”
“哈哈哈,我可没有唆使你‘以身试法’,结果好了,重感冒!”
萧雨想到昨天自己置身于大雨中拼命往回跑的场景,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又兴奋又可笑。
“你怎么不说话,病傻了?!”夏宇问。
“没事。等我病好了再问你的责,我得睡会。”萧雨很疲软地回答。
“那好,你睡吧,晚上七点我叫你起来吃药。”
萧雨和夏宇共同爱好不少,但性格却不相似。他看起来不严肃,嬉笑玩乐仿佛是生活的一切,喜好广泛却不专注,和萧雨完全不同。萧雨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是在心理最脆弱的时候,是夏宇无意中帮她开了一扇窗,生活还是需要快乐感的啊!
每逢雨季,是他们联系最密切的时候,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萧雨突然想见一见夏宇,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是在他们认识的第二个年头,那个七月。
萧雨工作上遇到麻烦,心情再次滑入低谷,突然想和人一起在雨中走走。她越来越依赖雨天,就像一棵树,没有雨水就会干枯。然而她这两年来一直把自己限制到工作里,并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反而那个离她一千多里的人,跟她最亲近。结果她发出的邀请函,最后被夏宇拒绝了。萧雨对人际感到绝望。
夏宇很久没有再联系她。她也完全适应没有人陪的生活。
不久后的九月,夏宇突然找到了她。那是他们第一次见。
在公园里,一个雨天,夏宇撑着伞来了。
“你来了。”萧雨说这话的口气,就像对着一位老朋友,事实上他们见过无数次了,虽然是同时异地。
“本该前几天来的,看了天气预报,没雨。”夏宇收了伞坐在亭子下的环椅上。
“这雨也不大啊,你怎么还打伞?”
“第一次见,我总不能衣衫不整地来吧?再说,我还想活蹦乱跳地回去呐,可不想像某人那样,第二天就发烧感冒下不了床。”
“歪道理还是那么多,走吧,带你去逛逛。”
“我这还没歇会儿,你就开始打疲劳战!”
萧雨带他去了早就预定好的地方,除了带湖的公园,就是室内展览馆,还有最知名的小吃店铺。
“雨天游玩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人少清净,就是车堵了点。”
“主要是天气不错,可以随处闲逛,平日里可不会有这么顺利。”
“那就是我来巧了,哈哈哈!”
“那你上次为什么不来?”
夏宇突然表情一滞,也不看萧雨,半天才回应:“上次因为台风,机场临时封锁,我只能回去。而且,上次我实在不能来,有点麻烦事要处理。”
“有多麻烦?”
“像你当初那样麻烦。哈哈好了,都过去了,下次再跟你细说,我要回去了。”
萧雨送他去机场。
03
走在雨里,可以什么都不想,就看着这片苍茫,淹没一切过往。
刚认识萧雨的时候,夏宇还沉浸在雨幕还长的恋爱中,他看不懂那些分分合合,也不懂雨带给人的悲伤。他一直以为,雨就是浪漫。
认识萧雨的第二年,那阵台风掀走了夏宇的爱情。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夏宇拉她出门,结束的时候她提出了分手。原因是,没动力了。爱情就像那天的雨,突然停了。
“到底什么才是永远的动力?爱不是,可能沦为单方面的执着;新鲜感不是,总会有变得陈旧的时刻。付出呢?更不是。”夏宇想着,陷入了死循环。
雨停了,他还能找萧雨谈雨,萧雨突然对他说:见一面吧,订好了机票。夏宇突然很恐惧,这是动力衰减的前兆!见了,就不会再见了。
他把自己关了一个多月禁闭,就像当初萧雨对待自己那样。他感到可笑,也开始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雨。雨带走了尘埃,给他留下负氧离子。他很想念老师。但是他找不到他了,因为他早就离开了那所学校,离开了那场雨。
夏宇把时间留给工作,让自己没时间去想杂乱无章的故事。他去旅行,去了很多地方,到了杭州的时候,才想起还欠了萧雨一次见面。
这两年他去过绍兴很多次,拜访了鲁迅故居,尝过黄酒和茴香豆,乘着乌篷船游过东湖,在兰亭休息过也在沈园驻足过,在沈园夏宇想到陆游和唐婉,还有那首著名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到现在已经两年,夏宇几乎不认识过去的自己了,他认识萧雨也快五年了。他不知道萧雨算是什么样的朋友,好像是打开新世界的一把钥匙,去了新世界,钥匙却不想丢。
逼近三十岁。
好在他父母没有强迫他,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会有所改变。只是萧雨和他一样的年纪,同样还单着。他对她说过很多次,不算催促,顶多是玩笑,因为她对此非常敏感,以致反感。夏宇觉得是这样,明白,但猜不透。
?
又是五月。萧雨两周之前给他预订了行程,去太湖。“绍兴的东湖太小,而且游多了也没感觉了。”萧雨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夏宇反复默念着“没感觉”。
梅雨季节的太湖,平静了不少。夏宇心想萧雨真会挑时候,未来一周都是阴雨天,好在这里的雨不像台风下那样歇斯底里,没有风,只有万籁俱寂的“簌簌”雨声,两个人穿好雨衣坐在湖边一块湿漉漉的草地上,活像两个雨中垂钓的老翁,说话声传出几米远,就被雨滴挟走了。
“以前来这里没什么感觉,现在觉得这就是被遗忘的世外桃源。呵呵。”萧雨伸出手,看着天,最后抱膝凝望着湖面。
“是因为雨吧,没有人在,只有大自然的踪迹,所以会有这种感觉。”
“你看,就像浪花一朵朵盛开的样子,也像无数条鱼在水里呼吸。”萧雨指着湖面笑着说。
夏宇侧脸看到一个快乐的萧雨。他深呼一口气,又吸一口气,除了清新的空气,淡水湖的味道,还有一丝草香。夏宇突然说:“我们沿湖跑到嘉兴吧?”
萧雨有点错愕:“你想累死我啊!脑袋秀逗啦?”
夏宇一边脱掉雨衣,一边拉萧雨站起来:“敢不敢疯狂一次啊,尽情地喊尽情地跑,没有人听到。”
萧雨已经笑得迫不及待,把雨衣叠好,先跑了起来,回头对夏宇大喊:“你快点,天黑之前要赶到!哈哈哈!”
夏宇看着奔跑的萧雨,突然笑了起来,她像一个暴风雨中迷失的孩子,惹人怜惜。但她又分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夏宇跟着她跑上去。
雨不大,但很紧密,萧雨在前,不时回头喊叫,夏宇紧紧跟着,但总拉开一段距离。两个人一边跑一边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夏宇看到,整座太湖就像一片海,水天相接的地方雾蒙蒙的望不到边界,湖边偶尔泊着一只孤舟,他突然想划船到湖心,但今天没有准备,放弃了。夏宇想起以前自己一个人在雨里肆无忌惮的样子,觉得现在和那时一样快乐,同样无所牵挂,不同的是,现在是两个人。
夏宇转头望向萧雨,发现她早已停下来了,正往这边张望,嘴里好像在说什么。夏宇忍不住笑着大喊:“你说什么?”
密雨打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停下来慢慢走上前,奔跑时的风声没有了,紧密的雨势不见了,萧雨无声的话变成了有声:“夏宇,我们在一起吧!”
夏宇突然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萧雨,她的手还保持着话筒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话只喊了一次,没有回声。
拥抱也只有一次,久不分开。萧雨开心地哭着,雨和泪交融的水,在脸上流淌着。
“在一起了,就别再分开。”
苏小邪,情感治愈系90后,知道日报特约作者。人生三不求:写作,读书,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