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理念在十八大之后被明确提出，2017年两会期间，这一话题又再次成为与会代表、委员以及舆论大众热议的焦点之一。影视产业是我国文化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电影行业更是在当下尤为迅猛发展。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在全球影响力和地位日益提升，华语影片及电影人也与世界进行着更多元化的交流合作。种种迹象，都使人充分感受到，中国电影正在不断充实自信，努力蜕变。
作为行业发展的参与者以及身处第一线的创作者，来自电影内容生产链各个环节的电影人对于“坚定文化自信”和“讲好中国故事”显然有着尤为直观的体会与理解。日前，1905电影网与行业专家饶曙光，麒麟影业总裁庞洪，青年导演杨超以及资深编剧、政协委员王兴东一一进行了深层次对话，听取了他们对于上述理念的独到见解。
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文化自信的前提是文化自觉和文化自强
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
饶曙光认为，文化自觉和文化自强是基于中国人独特的文化心理结构形成的，而这种“独特”，又是源自中华民族文化理念、气韵、精神和智慧的长期积淀：“因此，文化自信的前提是文化自觉。我们要在文化自觉此基础上对传统文化进行更细致的梳理，发扬光大积极地方面，消除消极的因素，让它们可以与中华民族的现代文明更有效的接轨。”
电影人应该如何树立起文化自信，饶曙光提出，我们应该扎根传统文化资源去寻找创作灵感、素材和故事，并且实现对其的现代化的转换和创新性的发展。“有的传统的故事我们也不能依样画符的照搬，而是必须进行现代化的改造，要让它适应中华文明的现代化进程。一方面我们要尊重历史，坚持正确的历史观，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反映出历史的精髓，这是我们对传统文化首先应该有的一个态度。”他说。
当然，尊重历史绝非意味着照搬历史，饶曙光提醒电影人，要在对传统文化进行再次创造时加入“现代化的思考”。因为我们如今所制作的电影是给现代观众看的，因此在内容层面的表达上更要与现代人的意识以及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进程相衔接：“让历史资源的价值与现代接轨，同时也让更多观众包括年轻观众乐于接受。”
当前，中国电影在坚持文化自信方面作出了一定的探索并取得了一定成绩。饶曙光称赞《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是对经典名著实现了创新性的改造，而《大鱼海棠》也尝试从传统古籍当中去寻找灵感。这些作品在美学层面呈现出了历史文化内涵，也符合广大青年观众的需求。而他在中国电影家协会的同僚成龙更是刚刚代表华语影人拿到了奥斯卡终身成就奖：“他对电影的敬业精神，特别是对动作电影的贡献（毋庸置疑）。奥斯卡终身成就奖也可以说是中国电影的文化自信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彰显和一种认同。”
至于中国电影在未来的前进方向，饶曙光给出了如下建议：“中国电影要创造创作层面的黄金年代，广大电影工作者一方面要坚持文化自信，从传统的文化资源中吸取更多的营养、灵感和故事，同时也要与中华文明、中华民族伟大改革、现实以及文明进程相匹配。在促进文化资源转化的同时，坚持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从而创作出具有中华美学精神和中国气派的电影。只有这样的电影故事才能够为全世界更多观众所接受，并且能够为世界文明作出中国贡献，体现中国力量。”
麒麟影业总裁、CEO庞洪：内容为王是文化自信题中之义 保持独立性很重要
麒麟影业总裁、CEO庞洪
庞洪所带领的麒麟影业自成立之初就致力于电影领域国际化合作。在同好莱坞电影公司打交道的过程当中，他也从对方身上发现了诸多值得借鉴的国际化创作经验，当中最为首要的便是讲述故事的能力：“麒麟影业近年来出品的所有电影项目，主创团队都来自好莱坞，他们的视角会不太一样，能站在更国际化的语境来表现和阐述，无论思维方式还是编剧结构，包括镜头语言，都更能体现全球化视角。”
相较之下，国内的影视行业则一度被“IP热”主导，造成原创驱动力的下降。“’IP热’曾是主导一时的大趋势，导致了一些题材单一、风格趋同的影视作品扎堆。对’IP’的炒作，很大程度上会挤压原创剧本的生存空间和发展前景。”庞洪直言，同时他也强调：“影视作品是文化输出的重要渠道，内容为王、坚守原创也是文化自信应有的题中之义。”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坚信“内容为王，原创是魂”的庞洪和麒麟影业为保持原创力，在2015年与Magnolia Entertainment合作，共同成立了“剧本工厂”：在遵循国内外影视市场行情的基础之上，从商业角度预判受众偏好，从艺术角度发掘以及挑选优秀的影视原创剧本，再运用公司倡导的“制片人中心制”的制片理念进行开发制作。
眼下，麒麟影业正在筹备一部名为《寄居者》的新片。这部讲述二战时期离欧犹太人寄居在上海的电影，着力点在中国，讲述的却是反战的全球性的普世价值观。谈到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故事时，庞洪说：“作为一家中国电影公司，我常说‘笨鸟先飞’，选择国际合作是一种虚心求学的方式，目的始终是找到一条全球共通的路径，传播我们自己民族的价值观。《寄居者》是具有文明意义与政治意义的文化输出项目，比起电影的商业属性，更是饱含着中华文化意识的当代艺术作品。”
随着麒麟影业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国际合作当中，庞洪深感“保持文化独立性”的重要：“作为电影人，一定要对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充满自信，拍摄的电影要展现自己国家的文化。中国有着博大精深的优秀传统文化，有太多可以拍摄成电影的内容，不曲意迎合，不盲目崇尚’好莱坞’，师夷长技以制夷。”
他还谈到，中国电影目前过于依赖国内票房，票房收入往往占到整个项目收入的90%，也正因为这样，票房增速的起伏波动才会如此牵动人心。而在北美的电影收入结构上，商业院线票房收入只占到其中的约30%-40%，剩下60%-70%则依靠全球市场的票房回收和主题公园等一系列相关衍生收益。这是好莱坞在盈利模式上的优势，也是中国电影目前比较薄弱的地方，需要中国电影人在未来国际化探索道路上集体商讨并勠力同心克服。
青年导演杨超：文化自信从传统文化、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中来
《长江图》导演杨超
2016年2月，杨超曾带着由他执导的影片《长江图》出征柏林国际电影节，并拿下了一座银熊奖奖杯。在他的理解当中，文化自信的概念包含很广：“它是对我们的传统、对我们的生活方式、对我们的价值观甚至是对物质生活的自信。说到底，是因为我们过得很好，是对人类的幸福有所增益，从这个角度出发才能实现文化自信。想要创作出有文化自信的作品，首先要有这样的自信，（看看）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生活方式是不是经受住了现代人类文明准则的考验，并且在当下生活中为我们认可。”
杨超相信，如果具备了这样的自信，创作出的内容自然也会呈现出非常繁荣的景象，活在这种文化中的人会以千奇百怪、非常绚烂的姿态去呈现出不同的作品。“会有人去研究中国的神仙谱系，去研究中国非常非常传统的文化脉络，甚至是中国传统的器物的文化。一杯茶，一个茶具，一个陶瓷器物的那种美感都会被发掘出来；另一方面也会有人对当下现代的中国生活做出全面的阐释，把真正的属于这种生活里的人的美感呈现出来，我觉得这就是自信。”他说。
根据杨超的观察，目前内地影视生产当中的大部分内容，不管是对传统的认知还是对现实的呈现还都谈不上足够自信。大部分影视内容在传统文化表达方面显得非常偏执，没有把属于中国传统文化和这个时代的现代文明准则有所连接。对当下的中国生活的展现还有很多的缺失，真正的能反映时代心态的作品还没有出现。
“中国人曾经创作出很多带有民族表面特色的作品，民俗奇观、历史奇观和文化奇观的细节的作品，也曾吸引过世界的注意。但是目前，如果我们把地球看成一个村的话，他们需要我们提供的就不再只是那些表面的细节，我们需要提供的是真正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上的独特性，以及对人类未来生活方式的某种贡献，这种东西中国能不能提供？这是世界对于我们文化作品的某种内在要求。”对于我们应该在传播文化的过程中关注什么，他提出了这样的看法。
“自信来自于自由的创作群体和创作观念。我认为可能问题在于还有很多人没意识到创作这件事是由心到心的。什么时候有了真正认识文化、真正认可了我们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创作心灵，才可能出现有文化自信的作品。”杨超说，“文化就活在每个创作者的心里，如果他们能够自由的思考、讨论、试错，那文化自然能在每个作者的作品中活起来。”
全国政协委员、编剧王兴东：确立文化自信理念的根基 创作应契合当代价值观
全国政协委员、编剧王兴东
对于相关业内人士在两会期间提出的“建立文化的自信，要在创作中关注内容的选择，表达的方式，和运作的模式”的观点，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同时也是资深编剧的王兴东表示认可：“我们的文艺都是以讲故事为基础的，讲故事的能力可以被衡量为国力的水平，是输出你的价值观和思想观的一种软实力。文化传播力的核心是讲好故事，好故事就是以内容为本，内容有了，你（再去考虑）如何以什么样的具体形式去讲好这个故事。”
他还强调，有文化自信的讲好故事，必须要站在民族的立场上，讲述民族的精神。“而不是用随便让外国人来讲中国的故事，更不是和外国人“杂交”以后来讲故事，它必须要建在自我的基础上，文化自信是不能够被替代的。”他以本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获得者，伊朗导演法哈蒂举例，他的作品《推销员》和《入殓师》都描述了伊朗人真实的生活状态。反观某些用外国导演执导的华语片和用外国编剧编写的华语片剧本，王兴东直言：“那些根本是不伦不类的，缺乏民族的个性，缺乏民族的人格，缺乏民族的精神。”
什么样的内容值得我们的电影人在未来的创作中更加关注？王兴东认为是“当代人的价值观、追求和信仰”：“我们目前正在努力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我们的工人怎么想，农民怎么想，军队怎么想，这个东西都应该到现实生活中去观察。比如我们现在生活中出现的依法治国、从严治党、反对腐败的这些重要举措，但在影视作品当中就很少啊。”
他将当下世界各国之间的文化战争形容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和“思想文化阵地争夺战”：“现在国内市场已经国际化，国际竞争已经国内化，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必须组织起自己的强大文化力量来应对。因为影片不是简单的物质消费，它是一种精神的产品，是会影响到人的灵魂的。所以为什么要强调文化自信，是因为相信我们的文化、宗旨、政策主张、意识和核心价值观。”
文化自信作为理论自信、道路自信和制度自信的基础性，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的。王兴东表示，文化自信关键在于我们信的宗旨是什么：“我们党的宗旨就是依靠人民群众，一切为了人民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么我们文化创作也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依靠人民群众，我们才充满自信。这个自信是由你的信仰过程中产生一种热爱，产生一种激情，你要表达你的心情，那么你就对人民的疾苦，人民的欢乐，人民的忧虑，人民的思索都要进行表达，这个很重要。文化自信首先你要确定它的根基是什么，它的宗旨是什么，在这样的基础上你才充满自信，你站在空中楼阁，你能自信什么？你自信不了。”
文/张雨凝
